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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年冬 第28节



    我怀揣着对您的爱意,好像怀揣着一块儿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正在融化的冰。

    可我始终没有胆量说出这一切。

    我们之间从没有开始,我们从未在一起,我们连’分离’这两个字都不配使用。

    得到您将要随父亲回到苏联的那天,我哭了一整个晚上,以至于第二日见您时的眼睛仍旧是红肿的。您那时大概以为我是为了分离而难过,因而只宽慰地告诉我,我们中间的情谊不会因为国家关系的恶化而就此断绝。

    您告诉我,我们终有重逢的一天。

    在你们确定回国日期后,您和令尊熬夜来将那些技术、那些使用方法来教给我的父亲,您不眠不休,熬夜写所有的故障可能性,写如何处理那些应急状况,写那些所有的、您能想到的、我们可能用得到的知识,您想办法将自己的笔记、书本、工作日志全都留下来,留给我的父亲。您将那些东西送到我家的那个晚上,我看到您难过地对父亲说,您很遗憾,不能继续帮助我们。

    我又哭了一夜。

    我看着月亮,月亮告诉我,你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不相信。

    你看,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信了。

    离别当日,我和父亲一起送您去车站,我看着您上了火车,我止不住地落泪,我想说我爱您,但我却不能说——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您不可能爱我,您也不能爱我——我也不能爱您。

    我们离得太远了。

    我看到您蓝色的眼睛中也有泪水,我看到您在向我挥手,我能看到您在对我大声说什么……列车开动,我跟着列车跑啊跑……我追不上,我跪在地上哭泣,直到被父亲拉起。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大概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您将我的灵魂带走了。

    帕维尔老师。

    这时候的哈尔滨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哈尔滨了,唯独令我留恋的,还是那株古老的梨树,它还是那么茁壮,开着白色的梨花,我每天都会花半小时走过去看它。我失望地发现,除了这棵树,其他的东西都已经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

    我打算明天就回漠河,至少那里还有父亲的坟墓陪伴我。

    隔江相望,祝您生活愉快。

    您的学生;

    宋青屏。」

    读完信,杨嘉北沉思半晌,他问:“等我腿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姑奶奶住过的地方?”

    宋茉已经开始准备下饺子了:“啊?”

    “到松花江步行半小时,到古老的梨树——这是说古梨园吧?张作霖种的那个梨树,”杨嘉北缜密推算,“划一下范围,就道外那片,不算远,改天我们过去看看。”

    顿了顿,他又说:“那边都是老房子,拍照挺好看的。”

    宋茉说:“不要,你每次都会把我拍成犯罪嫌疑人。”

    杨嘉北说:“别,你等我好好练练呗。”

    说说笑笑,往开水里倒了热滚滚的饺子——

    过年啦!

    ……

    杨嘉北的腿,刚敲了石膏,就和宋茉一块儿去找以前姑奶奶住过的地方。

    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完全没有线索,就连姑奶奶的下落——宋青屏,也是从杨嘉北妈妈口中得知的。

    她们这一代的人,对上一代的交情也浑然不知,只是隐约记得一星半点,渐渐也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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