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屏后来去了漠河,杨嘉北的姥姥还会坚持写信,那个年代,一封信要很久才能送到。 后来,信被退回了。 因为宋青屏死在了大兴安岭的那一场山火中。 1987年5月6日。 她葬身于漠河。 再没有人能寄出她写的这些信。 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 1991年12月27日,中俄建交。 宋青屏死在能寄出信的四年前。 无人知晓她的爱意。 他再也不能知晓。 这些横跨二十多年的信件,这些永久尘封在樟木箱中的日记,直到六十二年后的冬天,才终于被一个身患抑郁、做好自杀准备的少女捡到。 她读了她的日记,去追寻她所生活过的足迹。 同样如她,爱着一个经久不忘的人。 古梨树还没开花,杨嘉北拄了一个拐杖——他不愿意拄这玩意,但宋茉沉默而执拗,他是犟不过宋茉的,还是拿着这个,陪宋茉一块儿去道外,这边是老城区,拆得拆,搬得搬,红砖墙木窗棱,一些老房子已经被围栏围住,禁止人进入,但还是有一部分区域开放着,卖炸江米条,卖冰蓼花,卖老式的五香豆腐肚。 杨嘉北买了份松仁小肚,切开,和切碎的干肠、干炸丸子混在一起,包在黄纸里,拎着慢悠悠地走。 他们俩经过一个老房子时,被老奶奶拦住,老奶奶眯着眼睛看宋茉,笑着露出没牙的嘴巴:“屏姐,你回来了呀。” 杨嘉北笑着说:“奶奶,您认错人了。” 老奶奶疑惑地看他,她眼睛浑浊了,看不清,仔细看了杨嘉北好久,嘀咕:“你的头发咋变这色了?” 旁边有年轻人,急急忙忙跳出来,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奶奶年纪大了,她啊,老糊涂了,对不起啊,认错人了……” “没认错啊没认错,就是这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毛子,苏联来的,哎呦,没苏联了,得说俄罗斯来的,”老奶奶对杨嘉北说,她笑得舒心,“你终于找到屏姐啦?我说过,你肯定能找到的呀……” 年轻人赔礼道歉,将老奶奶扶走了。老奶奶还在念叨:“屏姐说要去漠河呀,你去漠河找,一定能找到的……” 宋茉怔了一下,杨嘉北握住她的手:“走了。” 回家的车上,宋茉做了一个梦,她又梦到妈妈过世的那天,梦到自己扶着妈妈,旁边是妈妈给她买的早餐肉包子。 妈妈说:“小茉莉,妈妈后悔啊。” “妈妈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找到你。” “早点的话,我们早点做母女,我们租一个小房子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块儿住……没其他人……” “小茉莉,妈妈爱你。” 宋茉抱住她,脸贴在妈妈冰凉的脖子上。 天上下起白色的雪,一切好像就在东北。妈妈叫醒她,笑着让她试衣服,锅里面煮着香喷喷的粥,红彤彤的对联等着她们一块儿去贴。 …… 杨嘉北看着陷入熟睡的宋茉,笑了笑,将车载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 春风消残雪,再过几日,矮柳树红了嫩枝条,高青杨绿了壮身躯。 这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春天。 宋茉仍旧裹着厚厚羽绒服,在超市里低头选菜,她要选嫩生生的胡萝卜和新鲜的肉,回家和杨嘉北一块儿做春饼吃。 杨嘉北推着装有面粉的购物车,跟在宋茉身后,路过水果区,顺手拿起宋茉爱吃的大樱桃,往车里放了三大盒。 他们结账,并肩离开超市。 一轮明日照雪疆。 作者有话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