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通过某种摄影技巧重叠进一路变幻着的景色里的幽灵一般的面孔,她这样问自己。他聪明,比她聪明,比乔聪明得多。他应该上大学,但她知道,他上高中时,乔会施加压力让他注册手工艺和汽车维护课,这样他可以在修车铺里更好地帮他。十年前他不可能有机会这样干,因为指导老师不会允许一个像布莱特这样聪明的孩子只选手工艺行当的课程,但是在当今这种学校里充斥着阶段选修课,老师们都大喊“做自己的事”的时代,她非常担心这种事会发生。 这让她害怕。她曾经能够告诉自己——离上学还远着呢,所以离上中学,真正的学校,还非常远着呢。小学对干布莱特这样动辄会从课堂里溜出去的男孩来说,只是一个玩的时期。但到了中学,很多不可逆转的抉择就要开始了,很多门会轻滑地锁上,那种轻微的卡塔声只有几年后在梦里面才能听见。 她紧抱着双肘,微微有些颤抖,甚至没有欺骗自己这是因为灰狗空调的温度开得太高了。 布莱特离上中学只有四年了。 她又一次颤抖,突然间发现她在恶意地希望自己从没得过那笔钱,或她丢了那张票。他们离开乔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但从1966年她和乔结婚以来,这是她和他第一次分开。 她还没有意识到前景会那么突然,那么令人头晕目眩,那么痛苦地出现。看着这样一幅画面:女入和男孩被从城堡的拘禁中释放出来但仍有一种感觉重重地压在他们心头,钉在他们背上的是大钩子,系在钩子另一端的是看不见的重型橡皮带,未及你走远,情况说变就会变,你又会被啪地一声拉回去,一下又是十四年。 她的喉咙发出一种怨艾的声音。 “你说了什么吗,妈?” “没有,只是清了清嗓子。” 她第三次颤抖起来,这一次她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想起自己上中学英语课时学过的一首诗(她曾想过要去学大学的课程,但她的父亲听到这种想法时怒气冲天——一她是不是认为他们有钱?——她母亲也怜悯地轻轻笑起来)。那是迪兰托马斯的诗,她已经记不清整首诗的内容了,但大致记得它讲述的是在爱的毁灭中的迁徒。 当时那行诗只让她觉得有趣和困惑,但她想她现在可理解它了。如果不是爱,你还会把那种不可见的重型橡皮带称之为什么呢?难道她还想欺骗自己说,即使是现在,她并非在某些方面爱那个与她结婚的男人?她和他在一起难道只是出于一种责任,或只是为了孩子(真是一种令人痛苦的笑话。如果她离开他才会是为了孩子)?难道他在床上从来就没有让她快乐过?难道他不能有时、甚至是在最难料到的瞬间(比如说刚才在汽车站上时)对她温柔? 然而然而 布莱特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他问:“你觉得库乔会没事吗,妈?”他仍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转过身来。 “我肯定它会很好。”她心不在焉地说。 她发现自己第一次在考虑离婚的细节——怎么做才能养活自己和儿子,他们怎样度过这种不可想象(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局面,如果她和布莱特旅行后没有回家,他会不会像在波特兰含糊不清地威胁过的那样来追他们?会不会通过某种体面的或肮脏的手段带布莱特回去? 她开始在脑海里列举各种可能性,衡量它们的轻重,她突然发现,对未来的一点点考虑,毕竟不是件坏事。痛苦?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有用。 灰狗越过州分界线,进入新罕布什尔州,向南驶去。 三角洲727飞机在陡峭地爬升,折向罗克堡上空——这种时候,维克总是想找到靠近城堡湖和117道的自己的家,总是毫无结果——然后又向东海岸飞回去。这是一次飞向洛报机场的二十分钟的飞行。 多娜和泰德在一万八千英尺下面。他突然间感到一阵沮丧,混杂着一种黑色的预感——要出问题,他们甚至发疯地希望出问题。当你的房子倒了之后,你只有重建一幢新房子,你没有办法用埃尔玛胶把旧房子再一次粘起来。 一位空姐走过来。他和罗格正在一等舱(“能享受时不妨享受一下,老伙计。”罗格上星期三订票时曾说“不是每个人都能乘一等舱去讨饭的。”),机舱里还有四、五个其他乘客,多数都像罗格一样在看报纸。 “请问您要些什么吗?”她问罗格时,脸上带着一种很专业的灿烂的微笑,好像每天单调的生活——早上五点三十起床,然后上上下下地从班戈起飞,到波特兰,到波士顿,再到纽约——总能让她感到大喜过望。 罗格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她又带着那种圣洁的微笑转向维克“您要什么,先生?甜圈?桔汁?” “能不能给我快点调一份桔计酒?”维克问,罗格的头啪地从报纸上抬起来。 空姐依然微笑着,乘客早上九点前要一份饮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闻“我很快就可以调好一杯。”她说.“但您访快一点喝,波士顿马上就要到了。” “我会尽快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