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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陆晚以为自己已经司空见惯,面对什么状况心里都不会生出大波澜,就像医生们下完手术割完瘤子就能相约吃起毛血旺一样,有种不近人情的专业、客观、漠然与淡定。

    她错了。

    她现在头皮发麻,浑身僵直,呼吸阻滞,眼前除了浓稠的血红,再看不到别的。陆晚想,自己只是远离医院太久、接受度变差了而已。

    可是,钟晓真的有这么多血可以流出来吗?她一个一米六出头的苗条姑娘,一个怕身材走样、孕期都不敢多吃的姑娘,还能扛多久?陆晚扶着推床边沿,掌心一片温暖濡湿,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这得有多少血啊,得有多少……她哭着哭着,脚上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又坚持着跟了几步,陆晚身上开始冒冷汗,腿渐渐不听使唤,眼皮也越来越沉。

    失去意识前,陆晚最后听到的,是钟晓声若蚊蝇的一句话。她用毫无生气的音调、空洞洞地说:

    “晚晚,我想活。”

    昏迷过程中,陆晚感觉自己被密封于一个暗红色空间中,里头空旷,潮湿,幽暗,她拼了命地四处摸索,却怎么都摸不着边儿。她耳边回荡着除了钟晓那句“我想活”,似乎还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哭声,凄惨哀切,听得人揪心地疼。

    再睁眼,陆晚正对着顶光是一片晃眼的白,她左右观察了下:浅蓝隔帘、开阔空间、嘈杂人声……应该是在急诊室。一个小护士正在隔壁床忙活,见人醒了,忙小跑着去叫医生,三步并两步,脚上安了弹簧一样有力气。

    她这副劲头十足、咋咋呼呼的样子像极了陆晚和阮佩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病床上的女人一时有点恍惚,明明才过26岁的生日,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病人太多,医生过了会儿才来。这位女医生看样子30岁不到,声音干脆坚定:“醒得挺快嘛。不疼了吧?”陆晚点点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职业原因,对方语速较常人稍快,表达却清晰:“你有点低血糖,又遇着痛经,直接休克了。我们给你用了针6542,等葡萄糖挂完、休息休息就能走。”

    混沌初开,陆晚缓了半天才理清楚眼前的状况,忽地,她艰难坐起身,一脸焦急:“医生,那个叫钟晓的病人呢?我跟着她一起来的,她情况怎么样了?”

    那医生闻言,眼神微闪,再默默地摇了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晚沉沉地躺回病床,脸色灰白,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眼泪跟干涸了似的流不出。她抬手看了看,简单清理过的指缝里还有干涸的血渍——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这里留下的最后痕迹。

    情绪无处释放,陆晚用手死死摁住胸口,下意识地将身体蜷起来,试着让自己好过点。

    一旁的小护士见状,不落忍:“那个产妇是你家亲戚吗?刚才就是她的保姆把你送过来的。”

    “她是我的……朋友。”

    “哦。那我多句嘴啊,你待会儿最好别去产科那边找人。她家里人现在正闹着呢,非说是咱们把人给治死了,警察都叫来了,一团乱……”

    小护士倒豆子一般的话被女医生打断:“你还知道自己多嘴啊?赶紧打住,该去哪儿去哪儿。”

    嬉皮笑脸地吐吐舌头,那小护士推着车先撤去其他床了。女医生叹口气,转过头继续和陆晚说:“她说的也没错,咱能不去凑热闹就不去了。你看你这都疼休克了,情况还是很严重的。不是原发性痛经的话,干净了记得来做个全面检查,早看早好,别等到要结婚生孩子的关头再着急,那可就晚了。”

    “我以前不疼的,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推迟了好久,又——”

    话说到这儿,结合最近大半个月以来自己的异常和祁陆阳的种种表现,陆晚心里突然冒出个荒谬的念头。这念头看似无中生有从天而降,可等它飘忽忽地往下,落地生根,反而愈发显出几分诡秘的真实来。

    陆晚看向医生,说:“医生,我能不能查个血?”

    对方诧异:“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想查查hcg……”陆晚佩服自己,居然能平心静气地说完这句话,“我、我可能是生化妊娠了。”

    *

    陆晚再回到祁家老宅,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七八点。

    她听医生的话,没去产科、没找钟晓。也是,人都没了,还能上哪儿找去?从这天起,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说不上善良还是无德,谈不上聪明或是愚笨的姑娘了,她的虚荣浮夸,她的市侩肤浅,她的信任,她的怨恨……已经尽数跟着肉身化成了灰。

    就连陆晚自己,也在这天硬生生地剜了块肉出去。

    门打开,她埋头往里走,差点就和要出来的景念北撞在一起。

    对方自上而下扫了陆晚几眼,从齿缝中溢出一丝不友善的笑,也不打招呼,只说:“托你的福,祁陆阳放大假了,挺好的啊,挺好。”

    陆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直到屋里那人开口:“你先回去吧,让她进来。”景念北这m.boWU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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