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相。 驴车停在巷后第二座府邸的后门。没有匾额,一个黑漆门前,几个仆妇模样的人在择选货郎送来的山货。孙乃文下了车,上前报了姓名来意,没一会儿,便出来个穿着颇体面的丫鬟,“崔管事叫进去等着。” 孙乃文点了点头,朝淮生一挥手,俩人一前一后走进里头。 转过山水照壁,一排青砖墙红瓦头重檐飞翼在前,隔墙几棵参天古树,伸枝招摇,似挥臂往九天揽月。照壁后一个十步宽窄的天井,里头几个干活的人无声做着手上的功夫。一路穿廊过巷,越过两排罩房,才是一大排宽敞的厅堂。 崔管事在窗口算账,听见人声朝他们招了招手,“文子,你娘这几天还托我去看看你,她说临时走得匆忙,怕你一个人过年孤寂。你送了什么来?今年可没听府里要重收你们的租?” 孙乃文垂头进去行礼,“崔伯伯,如今福姐儿已经不在我们家了,从前照应她,才厚颜收了三爷不少赏赐。如今该怎么怎么,免得人以为我们家挟恩求报。” 他说话向来冲,崔管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眼瞧见淮生:“这是?” 孙乃文道:“这是我们清溪唯一的秀才老爷,也是我和福姐儿在乡下的先生。他挂念福姐儿,想来看看昔日的学生……” 这话的语气有些怪异,淮生隐约从中听出了几分讥诮。 他不及多想,忙行礼答道:“不请自来,叨扰先生。我与孙家乃是邻近,年节将近,特来探望孙伯母和福妹妹。” 乡里乡亲,男男女女都在外干活,免不得要碰面,家家户户相互扶持过日子,男女大防没那么森严,且顾淮生又说,是来探望孙嬷嬷,顺便探望福姐儿。崔管事却变了脸色。 他肃容打量了顾淮生一番,见这寒门学子穿戴虽差些,却收拾的干净体面,且说话温文,礼数也挑不出错处。不像是莽撞无礼之人。 不由深深瞥孙乃文一眼,不知他为何要隐瞒戏弄这后生。 温声开口:“孩子,你想见你孙伯母,我叫人把她喊出来跟你说话儿。福姐儿……” “只怕不方便见你了。” 顾淮生心下一沉。最坏的可能他有预想过,莫不是福姐儿给大户人家做了妾? “为……为何。” 艰难地问出来,目光紧紧盯着崔管事,心内还存有点点侥幸,希望自己所想不是真的。 崔管事按下手里的账本,心内叹息了一声。这少年,免不得要受些打击了……可有些事,确实不能含糊。 “乃文许是没和你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是谁的府邸?” 顾淮生艰难地摇了摇头,听他道:“这是御赐的承恩伯府。” “你是姑娘幼时启蒙的先生,按说,当回禀了三爷留先生用餐饭。不过明儿就是三十儿了,府里事多,恐三爷忙不开。我就私自做回主。” 说着,招呼小厮捧了一筐冻梨过来,好说歹说塞给了顾淮生。 顾淮生机械地跟在孙乃文身后朝外走。 孙乃文车上的货已经卸清了,用袖子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车厢,“上来吧,顾先生?” 顾淮生站在那黑漆大门前头,背光而立,他仰起头,张望里头看不到边际的重檐屋宇。 孙乃文过来拉他,一抬眼,见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孙乃文顿住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可是要让淮生死心,还有什么旁的法子? 顾淮生垂头抹了把眼睛:“文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也知道……我根本就配不上……” 风声簌簌,从院外吹拂入院里。 福姐儿在床上躺着,孙嬷嬷拿着柄扇子,替她轻轻扇着面孔。 福姐儿难受的伸手想抓下巴,被孙嬷嬷一把揪住了手腕。 “姐儿,可使不得!”从旁边拿药给她抹在下巴处,劝她,“不能抓,一抓就要留疤了。” 福姐儿转过脸,娇嫩的肌肤上头星星点点,生了好些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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