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至城门外,有亲眷等候,陈延上了自己的小马车,李银花没有问陈延烤得怎样,只是递上了一块热毛巾。 陈延没有擦身,而是把热毛巾敷在腿上,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 “怎么了?腿疼?” “倒也不是。”陈延笑笑,他不欲说出自己跪了一天,只道:“坐太久了,想舒服舒服。” 李银花满眼心疼,“家里烧了热水,你回去泡一泡,明日躺一天。” “嗯!”身体也很重要,反正也没事,那就躺一天吧。 陈多富不动声色地把挥鞭速度提快了些。 - 这边,陈延躺着休息的时候,殿试批卷处,乱作一团。 殿试批卷和会试批卷完全不同,几位考官要看完所有人的卷子,并在卷子上做记号,有x,三角形和圆,x为下,三角为中,圆为上,除了打分还要登名,这么转了一圈把所有人的卷子都看完之后,圈多者列前茅。 若圈数相同,便再阅一边,同商高下。 这听起来很复杂,做起来也的确复杂,但阅卷时间只有三天,而且最后的大半天得留给圣上看前二十名的卷子,所以时间还是很紧迫。 所以大家手脚都很快。前面总是顺利的,不顺的是选前二十名。 陛下不可能看那么多份卷子,按照惯常经验,只选由考官团呈上去的前二十名,后面部分的排名,都有考官决定。 所以在决前列时,老蒋小姜,总容易发生争执。 两人只说话,不动手,但仍让人觉得一片刀光剑影—— “蒋大人,这篇切题新颖,所提之策均为实策,可见对于民生是有所了解的,这样的人心中有民,难道不该在前吗?” “老夫从未说过他心中无民,只是这是科举!他若真有心,为何不再练练?如此白话文笔……”放到当年,别说殿试,会试那关他就把这个人挂掉! “取仕论心,才情放后,蒋大人,您可深思过?” “姜大人,你此言偏颇,难不成没有既有才情,又知民生之人,我大名泱泱举子,何以录他?” “那蒋大人,您手边那份,才情是到了,那民呢?满纸空谈?”姜定修摇头。 “时不在一瞬,举业之路,险阻万千,求学之途,中有万难。”蒋相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能于此途中有成就者,无不是心志大坚、聪慧之辈,一些小的地方,是可以靠‘学’来补充的。” 谁不是学着做官呢。 只有品行高洁、文行雅之人做官,官员才更易清廉。 贪官多困者。陛下怎不懂这个道理呢。 “但此篇应放在前十之列,蒋大人,此番我不会退,退了,便是这篇辱没了这篇策论,你再读一读,此等格局,俯瞰民生小事之人,何以前十都到不了?”不是他说,此子文段立意,便远超大多数人了。 来回磨了几圈,蒋相终于败下阵来。 那张写满了人间小事的卷子,最终还是叠在了前列,出现在了某位皇帝的书桌上。 ‘江南府川安县……甘田村陈延,年二十’。 卷子到了皇帝面前,糊名的地方已经撕掉了,这位头戴金冠,身穿五爪龙袍的男人盯着试卷看了良久,然后毫不犹豫的就要钦点他做新科状元。 老蒋也毫不意外的挺身而出,和他对线,把陈延的卷子从头到脚喷了个遍,‘未曾用典’、‘平铺直叙’、‘不见文采’、‘平平无奇’、‘不似江南之人,不似贡士之文’。 成宇帝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个老臣,他很好奇,这位到底是真的坚持自己的‘清雅文、清雅人,清官’三线并行是真的可行,还是为了维护某些世家豪族的利益,始终不肯松口呢? 真想不管不顾冲,但看见蒋相人都这么大了,还面颊通红说着这一切,他终于还是心软了,不能这样,万一他真的气死了,自己就又气死一个老臣了,于名声有碍。 “蒋相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 “陛下,臣与姜大人都以为这两份卷子值得一观。”也许是昔年许多次的指手画脚给了蒋相胆子,以至于他在幼虎已经彻底长出尖牙利嘴之后,依旧去逗弄。 成宇帝似笑非笑,“嗯,朕的蒋大人和姜大人眼光真是不错,朕观之,确实能取一二三名了,那就把这份放在第四名——”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