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几声叱骂,接着帘子掀开,滾进来一个衣衫褴褛、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身材算是高大,但此时佝偻着腰,显然一路上没什么好待遇。脑袋磕到一个桌子角,头重脚轻挣扎了半天,才把自己摆成一个跪姿,连声哀告:“饶命,各位将军好汉饶命!小人、小人实在是迫不得已……饶命啊!” 周围官兵和土匪混杂,有袍服齐整的,也有几近半裸的,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于是只好“将军”和“好汉”并列,求饶也算是求得清新脱俗。 潘小园睁大眼睛,叫不出声。这句“饶命”好生耳熟! 岳飞站起身,提着那人后脖领子转过来,让他冲着潘小园,接着喝道:“西门庆,你看这是谁!” 潘小园:“……” 完全懵然。仔细辨别了好久,才认出这位阳谷县的老熟人。只见他一身女真的羊皮袍子,容颜惨淡,那双原本的俊眼深深凹陷,胡茬参差不齐的也出来了,似乎比上次见到时老了十几岁。 不敢看她,目光闪烁,只是低头喃喃道:“娘子……” 她茫然四顾,只见武松神色肃穆,一双眼紧盯着西门庆的后脑勺,眼中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岳飞淡淡解释道:“这人化名张有财,假作边界行商,其实一直在夹带情报牟利。我将他逮了,上面却又令我放掉——那是和金开战之前的事。” 潘小园点点头。他在那封急信里说过。 岳飞又笑道:“可昨夜我们突袭金营,居然又看到这个人了,跑也跑不快,顺便捉了来——师姐,你瞧他干的什么勾当!” 西门庆微微抬头,眼中一道怨毒的光,喃喃道:“我没有……” 潘小园张口结舌。西门庆被放走之后,居然是直接投奔了金营,不难猜出他眼下是什么身份——宋弱金强,在这当口,做一回汉奸带路党,似乎是最一本万利的选择。 西门庆这辈子交了不少好运,可惜自从在东京城被潘小园盯上的那一刻,他的好运气就逐渐凋零殆尽,直到今日,变成了诸事不顺的华盖运。 这一次的运气尤其的不佳——居然碰上了敢劫营的宋兵,居然真被捉了来;捉他的人,居然还认识他! 看得出他在竭力镇定。薄薄的嘴唇翕动着,看看岳飞,看看武松,看看潘小园,最后目光锁定在岳飞身上——也看出来,这人年轻归年轻,说话的分量重。 “将军明鉴,小人……小人一时误入歧途,愿、愿迷途知返,还求将军给个机会!小人是、是被金人掳掠为奴,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周通起来踢他一脚,骂道:“俺们不耐烦听!外面还有几个货真价实的辫子兵俘虏,知道得难道不比你多?你既是害过武松大哥的仇人,早就想要你命了!” 武松使个眼色,又有亲兵从外面丢进来几个穿着皮袍的战俘,都是货真价实的女真人。其中一个年轻小兵,脑袋上三根辫,身上几道伤,被绳索勒得出血,兀自十分傲气。 潘小园来到这世上之后,头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个外族人,跟旁边几个女将一道,本能向后缩了缩。 此人也非宋人传言中的青面獠牙,和汉人长得差不多,唯有头顶的辫子十分抢眼,三股结环,样式和她以前在清宫戏里看到的完全不同。此时那几条辫子上凝着干涸的血,硬邦邦的挺翘着。身上一股轻微腥膻味儿。 甫一进来就在叱骂:“汉人老狐狸,休要得意太久!”汉话说得居然还不错,“今日你们使阴谋诡计,打了一次胜仗,没有第二次!软骨头蛮子,也只会阴谋诡计了!要杀我头就快杀,你们的脑袋也活不了多久!迟早打进开封府,把你们的财富和女人都抢光!杀啊!敢不敢砍我的头!” 其余几个金兵战俘也跟着大喊大叫。他们汉话造诣有限,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但在场的宋军官兵都听得神情复杂。宋军中何曾有如此骄傲不怕死的角色。尤其是熟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