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宣和谢玄自幼相熟,早开惯了玩笑。 桓容同他虽是亲戚,要唤对方一声“从姊夫”,关系却算不上亲近。仅有几面之缘,突然被这样打趣,难免有几分愕然。 “容弟这边坐。” 谢玄不理庾宣,招呼桓容到身边落座。 庾宣摸了摸鼻子,知晓谢玄这是真对桓容上了心,将对方视做密友,不再随意打趣,转而温和笑道:“阿弟此番随军北伐,屡立战功。我等在建康听闻,知晓阿弟生擒鲜卑中山王,设计埋伏贼寇慕容垂,无不大感快意。” “正是。”一名王氏郎君道,“建康有言,阿容实乃当世英才。” “族兄弃笔从戎,大君本叹息摇头。不想,此次北伐连获大捷,大君转怒为喜,更言,先有彪之,后有献之,琅琊王氏再起有望。” 在场的郎君多有才名,皆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前岁上巳节,和桓容都曾当面。 桓容多数有印象,只是脸和名字一时对不上号。不想造成尴尬,没有轻易开口,仅微笑以对,倒是予人谦逊印象。 说话间雨势减小,由雨幕变成细丝,俄而零星洒落,随太阳升起,终至云开雾散。 文武官员陆续到齐,在御道两侧落座等候。 宦者查看滴漏,确认时辰已到,当即点燃火盆。 火焰跳跃燃烧,殿前鼓乐声大作。 宫门大开,群臣接连站起身,分作两列,鱼贯走进宫内。 鼓乐声中,司马奕迈步走进殿阁,脸色赤红,不停打着哈欠,脚步踉踉跄跄,显然是宿醉未醒。 不知为何,司马奕忽然绊了一下,眼见要向前栽倒,宦者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不提防坐到地上。 群臣哗然,司马奕毫不理会,拍着腿哈哈大笑。 鼓乐声仍在,天子的笑声却格外刺耳。 众人之前,谢安王坦之神情微变。王彪之更是怒发冲冠,不是王坦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此刻怕已经冲上去,对天子“忠言劝谏”。 看到这一幕,桓容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之前以为司马奕是被渣爹刺激,又被群臣压制,憋闷得无处发泄,才不得不借酒消愁,落得昏聩之名。压根没有想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十倍! 平时糊涂也就算了,元正朝会何等重要,岂容半点轻忽。此番御前献俘,更是元帝南渡以来从未有过的盛事。 哪怕稍有理智,装也该装上一场。 没料到他竟是这样。 真的是不管不顾了? 难怪渣爹要求换个皇帝,建康士族少有出面反对,更是一反常态,主动帮他翻阅古籍寻找借口。 一来是渣爹势大,反对必要付出代价;二来是皇姓没变,尚未真正撕破脸;三来,估计他们也忍耐到极限,为了国家颜面,再忍不下这样的天子。 转念又一想,司马奕是自己愿意这样的? 做了几年的吉祥物,始终安安稳稳,突然间性情大变,岂能没有原因。 桓容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哈哈大笑的天子身上,突觉一阵悲哀。 既为这个乱世,也为这个可怜的天子。 立在人群中,桓容良久出神,半点不知,殿阁右侧,一名黑衣巫者正在帘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