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希望。 面已啜尽,汤亦见底。 他的面孔和乱发一道,沉在碗底,如在茫茫海中捞月。 直到木窗又是吱嘎一响,他在微弱的眩晕中抬起头来,只看到铁锁委地,木窗洞开,赵株亦不知所终,窗外幕天席地的,都是倏违的大雪。 雪幕之外,有一个朦胧的人影,身披长衣,正在仰首看雪。 那身形颀长而瘦削,衣袖当风翻飞,一手按在剑柄之上,却如同虚按着一座山峰。 那熟悉的朱红色缑绳,穿过茫茫雪夜,裹挟着此生难偿的情与债,拂在他的面上。 他有一瞬间看得痴了,一颗心骤然紧缩,竟是下意识呼喝出声。 “太傅!” 解雪时置若罔闻,只是立在大雪中,微微侧身,似乎在同什么人说话。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披了件僧衣,大概是寺里的僧人。 他甚至能看到解雪时双唇的张阖,听到那些消散在白雾里的话。 “我此番前来,是想向广法大师求一份度牒。” “解大人说笑了,这度牒乃是官府颁发,岂是老衲所能做主的?” 是菩提寺的住持!这老僧本是赵氏宗亲,论辈分,应是他的叔父,只是无心皇位,甘守皇陵,得以保全。解雪时向他求度牒做什么? “更何况……”广法徐徐道,“若是圣人心意已决,便是有百千度牒,也无他容身之地。” 解雪时道:“太子心性未定,偏偏心思玲珑,只怕圣人这番决断,瞒不过他,只怕他得见端倪,莽撞动手,必有性命之虞。” “解大人既然心有不忍,何不向圣人保了他,留得太子之位?” 解雪时道:“以他之心性,如登大宝,必有生灵涂炭之危,废他是为天下公。至于保他,则是出于一点……”他微微一顿,才道,“私心。” 广法道:“解少傅,你可知道,这宫中处处是见不得人的血,最忌讳的是什么?” 解雪时道:“还望大师提点。” “是死而不僵,”广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所成的却是魔障!” 解雪时静默片刻,只道:“无妨。” 话音既落,他便断然解了长剑,长身跪在了雪地中,朝着那老僧和正殿的方向,合掌一拜。 他脊背亦清癯如出鞘之剑,从无折腰之时,此时膝下尽是碾碎的冰雪,簌簌作响,如无数钢刀般乱纷纷在赵椟耳中拧转。 他在大雪之中,默跪良久,肩上雪化,脊背尽湿。 那柄银白色的长剑孤零零地插在雪地中。 赵椟总怨解雪时生平三次解剑,没有一次为他,殊不知这第一次解剑,却是在无人知的大雪中。 为的是他一条命。 他眼睁睁看着广法给了解雪时一味药,名为无间雪。服用者气息断绝,与身死无异,四十九日后醒来,神志混沌,残余药性可用上乘内力设法逼出。 难怪,难怪那一日赵株饮下毒酒后,当场气绝,却又疯疯癫癫地现于人世! 难怪他那份度牒陈旧如斯,字迹似曾相识! 那都是……那都是…… 菩提寺中所种因果,既是赵株之幸,亦是他赵椟之悲! 赵椟心中怆然,只能看这一场前尘旧事,解雪时的背影在朔风中模糊不定,他径自伸出手去,拼死去握解雪时的影子。 入手的却并非漫天吹散的雪霰,而是奇寒透骨的铁锁! 他如当胸受了一锤,悚然后退,错睫之间,眼前哪里还有半点解雪时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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