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稍稍歇了会儿脚,车中就已经空了。 退?恐怕还未踏出武冲关,已被乱箭射杀。 进?蕞尔小国,胆敢以空箱戏侮大襄天子,更有亡国灭种之危! 数九寒天,他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雪籽扑簌簌拍在他的毡帽上,他的双目被雪灼伤,只隐约看到不远处一道灰影颠扑晃动,像大鹏那样扑击在地面上—— 轰隆隆隆! 瞬间翻卷起数人高的雪雾! “大人小心!前头的庙,被积雪压塌了,声势太大,恐怕有推山雪!” 这庙显然废弃已久,茅草作顶,已被狂风盘剥殆尽,土墙坍圮大半,隐约能看到里头尚未冷却的篝火,火炭被风吹了满地,几个客商打扮的男子,被拦腰压在断梁下,已然毙命。 阿丹慕心中惨然,恨不得同他们一道被埋在乱雪之中,却听得手下的仆夫嘶声叫起来:“有,有东西!” 破壁之中,赫然镶嵌了一尊一人高的鎏金佛像!哪怕阿丹慕双目灰白,视物模糊,依旧能看出这尊佛像通身弥散着一层细腻的珠光,体貌清润,观之可亲,是前所未见的大家手笔。想必是前朝遗物,被藏在破壁中已久,却因这一场暴雪重见天日。 阿丹慕脸上酱红色的冻伤斑,本已麻木无觉,却在这一瞬间烧灼起来。热血一股股往他脑中冲涌,他几乎是抢上前去,伏拜在地。 “菩萨保佑!我莲目世代礼佛,唯望安度此劫!” 第2章 一把犀柄麈尾挑开了佛帐。 九子鬼母像身着敞袖圆领宝衣,脚边环坐三五小儿,一臂轻舒,揽小儿于怀,但观其慈悲眉目,宛然与生人一般无二。 佛前供了八宝旃檀香,青烟纡徐,扑在鬼母面上,逼出一股细腻的红铜色。 “这就是献给朕的菩萨?”赵株大为稀奇,“宁威将军献了二十盘鲜鹿尾,三百斤鹿肋肉,四百副雪斑雕,无不是毛色水滑的极品,连打牲衙门的奴才都明白贡些凤首貂尾,虎骨鹿筋,你们倒是好,要朕斋戒沐浴,来请一尊菩萨?” 听声音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阿丹慕颈后渗汗,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只敢垂首拱手而立,紧盯着面前的丹墀。这四夷殿本就是专为迎送使臣而设,此时文武百官分道而立,他只能看到一双双着云头履的脚,探在如云的袍服间。 不知这里头哪一双是属于解雪时的? 大襄天子本是幼主,正是沉迷声色的年纪,无心朝政,他在来的路上沿途打探,那些庶民甚至不知幼主,单单知道个解雪时。 当朝首辅,权倾朝野的天子之师,解雪时。 幼主自幼蒙他教诲,亲厚非常,性情又软弱,处处依着这太傅,糊涂得连玉玺都交出去了,硬生生在这赵家朝堂里,扶植起一棵解姓参天树,荫蔽满朝,绝无旁枝。 自此,多的是人骂他解雪时独断专横,欺凌幼主,悖逆之心不死。 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连中三元,倚马待诏时的风光了。 阿丹慕是外邦人,服制与大襄殊异,哪能从这么多纹路各异的官靴里,认出一双有“不臣之相”的? 突然间,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环佩声。 声如冰玉相激,令人心中一凛。 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柄佩剑,剑鞘银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