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晚忽而觉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可有人在她身旁托住了她,长公主张开双眸,是裴时行将女儿放在了摇篮,而后又抱她坐在榻沿。 “狸狸今日怎么了?” 她将面孔埋进裴时行怀里,闷闷出声:“累了。” 裴时行一早看出她有心事,且这心事还是摧她笑颜的悲伤事,但她此刻不愿说,他也心照不宣地哄着她: “那狸狸先睡一觉。” 他也如方才哄阿隐一般,为她在怀中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温热的大掌一次次轻拍在妻子背上,方才悠扬的歌调又起。 其实裴时行哼的调子是河东一带的方言,元承晚并不听得大懂。 但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附耳去听他胸膛震颤,精神也不自觉一丝丝松缓下来。 她好似望见了河东连绵起伏的群山层峦,沉默矗立在长河之畔,又或是长风拂过时大片伏低的稻浪。 还有包容辽阔,寂静地流淌过千万个日月的江河。 遥遥无尽。 给她这一刻安定感的人,是裴时行。 暖阁中温暖如春,母女俩先后被哄睡,唯有男人的歌调低低柔柔,久久不散。 元承晚这一觉饱足地睡到了傍晚时分,她醒来时仍在暖阁的榻上。 日华收尽余晖,室内光线昏暗下来,昏然暮色里,唯有裴时行的身影最为清晰。 “裴时行。” 她的话音尚且带了方醒的朦胧。 裴时行含笑应声:“嗯,是我,狸狸醒了?” 她嗯了一声,又莫名有些执着地问道:“你方才一直守着我么?” “没有。” 小公主忽然有些不开心,可这不开心十分无由也无道理,她并不愿表露出来。 裴时行却看出了她的一瞬不快。 可他也是个坏心的人,直待唇角笑意因她的沮丧越扯越大,这才悠悠补充道: “我先前一直在的,半个时辰前阿隐醒了,我将她抱去给了乳母,这才走开了片刻。” “哦。” 她的心头又明朗起来,仍是无由也无道理的。 “裴时行,”元承晚坐起身来,终于愿意同他倾诉心头的苦闷,“我今日见了皇嫂,她还是很瘦。” “她同皇兄终究生了罅隙。 “我是理解她的,我只希望,皇嫂可以不要那么在意,如此便可以不那么难过。” 谢韫过的太苦了,可是她竟也不知可以为皇嫂做些什么。 裴时行安静地听她诉说,安慰道: “殿下,你要相信娘娘。 “臣在朝中时也听过谢皇后贤名,一个能将六宫庶务打理得当,且受人赞誉的女子,她是个智慧的女子。” 若人有这般智慧,便会趋利避害,便会自难以改变的困境里寻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尽量让自己过的舒服一些。 可这话也不准。 他也自诩聪明,不也在小公主面前做尽傻事么? “我从前以为,皇兄和皇嫂一辈子也不必如此,他们从前那样好……” 长公主昔年未识情爱滋味,所能想见的男女之间最为真挚美好的情意,俱都来自她的兄嫂。 她自己无意于哪个男子,却也忍不住为这般美满的夫妻情而赞叹。 “罢了,我多去陪陪皇嫂,盈袖如今也在帮她调养,我们三个人在一处,怎么也会比皇嫂一个人坐着难受要好。” 裴时行赞同地颔首,顺着她的话问道:“辛医正同娘娘是表姊妹吗?” 他那日自辛盈袖面前将元承晚抱走,恍然瞥过崔夫人的惊讶面孔。 似乎与昔年宫宴上首,皇帝身旁的那张面孔有几分神似。 “不是。她们并无亲缘,是因为袖袖嫁了崔恪,这才相识的。” 不过裴时行倒不是第一个生出这一问的人了,早年也曾有命妇问过。 彼时谢韫和辛盈袖年岁都小,二人的面庞带些姑娘家的稚气。 可是如今谢韫已是成熟女子,面庞瘦削,下颌尖尖,而辛盈袖轮廓更加柔和些,且她笑起来时比谢韫多生有一对梨涡,故而便不大相似了。 二女性子也大相径庭,但凡同她们二人相处几日,便不会再觉她们有任何共通之处了。 “哦,竟是如此。”裴时行亦是随口发问。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