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正要追问, 却听得左侧传来一道沉怒的嗓音: “来人!将这群人都带下去, 好好审一审,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宫里说这种混账话。” 是元承绎。 谢韫眉目无波, 仿佛与这场风波无关, 扶着肚子立在原地。 此刻抬眸,望着忽然现身的元承绎肃着面朝她大步行来, 连身后撑伞的内官都跟不上皇帝的步子。他一边走还一边解着身上的大氅, 要披到她身上来。 谢韫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厌烦。 一种欲呕的恶心感堵在胸口, 让她失却这些日子做戏的好演技, 只是空着眸子, 面无表情地望着皇帝。 无比厌恶他,也无比厌恶这群日后要和他发生关系,要她去周旋的女子们。 可这副模样落在元承绎眼中, 便是素来温婉的皇后被打击的失魂落魄。 这是他的发妻啊。 是他夺位前便一眼定情, 而后主动求娶的谢家阿韫。 她如今孕将满七月, 可立在雪絮里, 倒好似比从前更加伶仃。 元承绎只觉自己受着锥心之痛,他将暖厚的大氅罩在谢韫身上,搂她入怀: “阿韫,别听她们。不见这些人了好不好,朕陪你回千秋殿。” 谢韫仿佛终于忆起自己在这场荒谬又可笑的雪景里该扮演什么角色。 她唇畔笑容温婉静美,摇了摇头,抬手拂去皇帝鬓边落雪: “陛下不必担心臣妾,臣妾并没听清什么。” 元承绎墨浓的眉死死拧住:“阿韫!” 谢韫该生气,该失落,唯独不该如此刻她给出的反应一般,这么善解人意又顺从,仿佛一个没有魂灵没有爱憎的木偶。 哪怕她惯来就是个贤惠的皇后。 “臣妾真的不在意,陛下,莫要去追究了。这些小姐年岁还小,别惊了她们,放她们回家吧。” 她真的太善良了。 可此刻的善良都化作最锋利不过的刀刃,一刀刀刮在元承绎的心上。 他哽了一瞬,不愿再听她说这些女人,只轻轻牵起她的手:“阿韫,我们回千秋殿。” “好。”她低眉时的温柔仍如从前一般。 可行了不过两步,谢韫却将自己的手自他掌中褪了出来:“天寒,陛下不必牵着臣妾。” 元承绎掌中霎时成空,可谢韫已将手掩入袖子,他也默默收了手。 帝后的两道身影便就此消失在茫茫风雪,没入朱砂宫墙深处。 这场初雪宴自然没能开得起来。 可即便没开,长公主的心头还是沉重不安。 今岁的雪落得大,夜里常闻断枝声,即便撑了伞,可还是纷纷扬扬便披了行人满头。 待长公主带着一身风雪寒意归府时,已是满身疲惫。她如往日一般,先径自去暖阁看望了阿隐。 烘化满身雪意入得暖阁中时,却发现裴时行已先了一步下值回府。 男人一身家常长袍,因为要抱阿隐,周身未配蹀躞玉饰,一副简朗清谡的模样。 淡色的衣袍倒好似令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俊朗的眉眼间缀满温柔,手里抱着女儿,口中低低哼唱着河东一带悠扬的歌谣。 低低柔柔,落在她心上,缱绻又安定。 他也留意到小公主正倚着门框痴痴望他。 裴时行口中调子不停,却上前去揽了她进门,怕她受了风雪侵袭。 这副哄女儿的场景在往日只作寻常,可或许是今日目睹了皇兄皇嫂二人貌合神离的模样,元承晚竟前所未有地觉出依赖。 仿佛就这么下去,就这么和裴时行一同走下去,也是很好很好。 她方才留意到,皇嫂是有意不让皇兄牵她的。 谢韫不愿皇兄触碰她。 只因皇嫂将手收回袖中时,元承晚分明望见她将手在袖口重重地拭了拭。 这个动作里的抗拒意味,已然无法更加明显。 可这般的抗拒姿态有一日竟是出现在她那对鹣鲽情深的兄嫂身上。 她至今记得皇兄当年说他要娶的人是名不见经传的谢家阿韫时,眉宇间飞扬欲出的喜意与自信。 也记得皇嫂婚后提及皇兄时,不自觉羞红的面靥,那化作一潭春湖的眼眸。 可如今他们夫妇走到了这般田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