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细听,韩重赟心里头就能判断得清清楚楚。 四年前,老父的嫡系兵马跟着刘承佑的一众亲信,被郭威打了个灰飞烟灭,全靠着岳父常思的说情,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从那时起,老父就彻底心灰意冷,每天除了喝酒赌钱,就是折腾下人。好在自己的薪俸不低,在沧州那边还白得了一份海贸干股。这几年,才不至于被老父折腾得两手空空。 “咳嗽什么,莫非想提醒老子,这个家是你做主么?”果然,他的脚刚踏过门槛,就看到了老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扫过来,目光里充满了挑衅。 “阿爷,这个家,当然应该是您老做主。但张虞侯是孩儿的顶头上司。他要借东西,孩儿这里真的不方便拒绝!”韩重赟没心思跟自家父亲针锋相对,笑了笑,低声解释。 “那,那也不该任其揉捏!”韩朴蓄势已久的挑衅,却遇到了一个“棉花包”,愣了愣,肚子里的火势迅速下降。“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将来肯定没好下场。你,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您老放心,孩儿我跟他只是泛泛之交。”韩重赟装作非常听话的模样,躬身受教。“您老这身打扮,是要出去会朋友么?富贵逍遥鞍虽然样式好,但坐着其实未必舒服。孩儿马上那座平步青云鞍子,您老不妨先拿去用!” “平步青云?那,也行。干脆,我骑着你的马算了,省得再换!”实在喜欢平步青云这个口彩,韩朴肚子里剩下那点儿怒火,也迅速散去。笑了笑,大声跟自家儿子商量。 韩重赟当然没有拒绝之理,于是乎,便微笑着点头,“行,您老尽管拿去用。记得身边多带几个人,最近汴梁城内未必安生!” “用你说,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见儿子对自己依旧百依百顺,韩朴立刻眉开眼笑。摆了摆手,小跑着冲向韩重赟的坐骑。 望着自家父亲那生龙活虎的背影,韩重赟忍不住又偷偷皱眉。就在前天晚上,夫人常婉淑曾经犹豫着提醒过他,公公韩朴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当时,他自己还以为是常婉淑想多了。但现在看来,恐怕常婉淑的观察结果一点都没错。 被削职为民之后,那个情绪低落的邋遢老人不见了。现在的父亲,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杀伐果断,锐意进取的韩都指挥使。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父亲身体内又充满了斗志?韩重赟不太清楚。但是,他却知道,这种斗志,极有可能将全家人推向万劫不复。 想到这儿,他快速将目光转向管仓库的亲随韩贵。斟酌了一下,带着几分歉意低声安慰:“贵哥,委屈你了。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往心里头去,我阿爷年纪大了。人年纪大,有些脾气在所难免。” “将军放心,我受得住!老太爷他,也不是故意要找小人麻烦。”亲随韩贵眼圈微红,哑着嗓子回应。 韩贵是韩重赟的亲随,当年在战场上为了保护韩重赟,被契丹人打下了马背。多亏了郑子明施以回春妙手,才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他却再也无法征战沙场了,只能跟在韩重赟身边做家将,混一碗安生饭吃。 感谢他的舍命相救之恩,韩重赟拿此人一直当兄弟对待。专门请了教习教此人读书识字,还要老管家韩有德指点此人处理家中杂务。按理说,对于这种被儿子当成管家培养的人,韩朴应该轻易不会为难才对。但今天,很显然韩朴已经折腾过了头,根本没考虑自家儿子的颜面和感受。 如果换做平日,韩重赟少不得要再多安慰亲随韩贵几句。然而,今天,他却根本顾不上。迅速朝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更低:“我阿爷的脾气,我知道。你不用替他说话。我来问你,最近,我阿爷经常找你麻烦么?还是就今天这一次?不要替他遮掩,情况很奇怪,我现在需要听实话!” “这,好像也不多。老太爷以前只找他自己那边院子里头仆人的麻烦,很少到咱们这个院子里来!”韩贵听到韩重赟的问得郑重,低头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应:“老太爷以前只管找他自己身边的人发火,基本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尤其是将军您身边人的麻烦。但是,四天前,大概是四天前吧,他老人家就不再区分两个院子的差别了,好像看谁都不顺眼。即便是夫人,也被他数落了好几回呢!” “四天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韩重赟皱了皱眉,夫人常婉淑说的父亲最近这几天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时间上很契合。 “一切正常,非要说新发生的事情,就是五天前,那天老太爷又喝醉了,但是赢了很多钱。是王大人家的下人,把老太爷送来的。”韩贵眯了一下眼睛,回忆着最近几天看到的所有事情,低声补充。 “王大人?哪个王大人?”韩重赟心中警兆顿生,第一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阴测测的脸。 “太尉府王毅,王大人。”韩贵想都不想,就非常肯定的回答。 “王殷那弟弟?”韩重赟的眼睛一瞪,手掌本能地再度搭上了剑柄。 放眼汴梁,谁人不知王峻、王殷和李重进是一伙,而他、张永贵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