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容缜,道:“你随我走一段路,到睢都分道,你悄悄地回京去。” 他语气平淡地问道:“做得到么?” 容缜听到他这句问话,腰不自觉地挺直了,道:“是。” 容玄明微微颔首,又重新转开了目光。 容缜离开了他的视线,才下意识地擦了擦额角,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大伯,您不回京?” 他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道:“小皇帝御驾亲征,京城防务必然空虚,何况连太后也不在京里!大伯,只要您提兵北上,京城无险可守!我愿率一部兵,奔袭陪都夏宫,持太后为质!帝都皇宫中只有一位贵妃,大义名分、军力优势,俱不在彼,又有何惧?” 容玄明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容缜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容玄明笑了笑,道:“阿缜长大了。” 容缜以为他接纳了自己的提议,不由得狂喜。 他对这个大伯父有多么敬畏、惧怕,就有多么期待得到他的一点青眼。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大事上得到容玄明的一个点头! 少年人眼中的烈焰,容玄明一览无余。 他淡淡地道:“年轻人不怕多想,只怕不想。” “只是,”他话音微转,没有看容缜刹那间低落的神色,只是平淡地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殷七敢下这道诏令,使我携部奔赴西境,他怎么会全无后手?” “率军北上,径赴帝都——你猜我此刻反了,京外沿路这些省道,是附我容氏,还是兴兵勤王?” 容缜面色一白。 容玄明沉声道:“是我看走了眼,当日我出京的时候,没有想到殷七能布下今日的朝局!” 他深深地看了容缜一眼。 容缜蓦然间读懂了他这一眼里的意思—— 大伯与甄闵夷相争多年,甄闵夷也未尝不是他留在帝都的一颗定盘之星! 倘若身为甄氏家主的甄恪还安然在位,朝中想要如小皇帝所愿地呈现势均力敌、相持之势,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却是他们父子亲自撬走了这颗重棋。 冷汗从容缜额上涔/涔地滚落下来。 容玄明负着手,淡淡地道:“如今说这些话,已然无益。殷七既然下了这道诏书,我自然要欣然赴约。” “我让你悄悄地回京,也不是为了让你轻举妄动……容家,总要有一颗火种传下去。” 容缜面白如纸,深深地伏下/身去,低声道:“是。” - 九月,在柳州挟新胜之威的容景升部受天子之诏,奔赴西北沙场。 容景升的胞弟、容家另一位名将容毓明被番人暗算,以致以身殉国的消息,终于在小范围之内讳莫如深地流传开来。 京畿白云渡口的酒楼里,青年听着隔壁一桌客人的高谈阔论,紧握成拳的双手几乎抠进肉里,一双眼睁成了赤红颜色。 这座酒楼地处僻静,价格又相对高昂,连二楼的食客都极少,三楼的雅间就更是时常空置——想必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那一间的客人才敢于这样公然地谈论这个话题,连最初阻止过一回的声音后来都参与进话题里:“听说哪里是暗算了容二爷,番狗想算计的是容家的婴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本来应该坐镇中军的容二爷竟跟着婴公子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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