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再晚些的时候,果然就一个人回了宁寿宫。 郑太后这一次却一个人待在宁寿宫后花园的高阁子里头。 夜色已经暗了,宋尚宫缘着木梯上了楼,二楼只在梯口稀疏地掌了几盏灯,放眼一看,前头的大露台上却隐隐地笼着灯火。 冬天里风寒,敞厅左右两面的开窗上苫了毡帘,只留下当脸的一面。 这阁子原本是专为了听戏预备的,窗下是个大戏台子,环周挑高的灯柱,如今戏台子上空荡荡的,不见了往日的升平歌舞,柱头的灯火却次第都点了起来,照得敞厅前端都明晃晃的。 郑太后坐在敞厅露台当中的软椅上,只露出一截背影,这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宋尚宫怕贸然惊坏了人,在楼梯口上就放重了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噔噔”的,就看见郑太后微微地动了动。 积年的主仆,彼此都熟稔了,从迈脚的习惯和脚步的声音就听得出是谁。 郑太后就淡淡地招呼了一声“老宋”:“你回来啦。” 宋尚宫知道郑太后这个时候心情又不大好了。 这半年里,太后心情不大爽利的时候,就爱到这小梨楼里头来一个人坐着。 她不由得有些心痛,就应了一声,道:“您如今也不是从前的年岁了,这里头冷飕飕的,吹了风可怎么好。” 郑太后就微微地笑了笑,道:“是啊!我也不是从前的年岁了。” 她神色间有些追思的意味,走近前来的宋尚宫看了个分明。 又听她似乎是笑了笑,道:“我小小的时候,外祖母就喜欢听戏,总把我带在身边儿,后来她走了,舅母觉得戏/子不祥,这里就凋敝了。” 郑太后口中的“外祖母”,那年月其实该叫太皇太后,是咸宁朝的皇后,绥政皇帝的生/母。 绥政皇帝同郑太后的母亲酉阳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惜只做了九年的天子。 反而是太皇太后颇有寿数,在绥政朝为太后,到泰安朝,又被尊为太皇太后,在这宁寿宫里住了将近二十年,以至嫡亲的儿媳、泰安皇帝的母亲虽然做了太后,却仍旧要住在偏殿里服侍着婆母。 太皇太后宠爱/女儿酉阳公主,也宠爱郑幼然这个外孙女,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教养陪伴。 郑太后说一句在宫中长大,也并不为过。 及至后来…… 倘若不是酉阳公主坏了身子,心中对这个女儿委实地放心不下,郑幼然也未必就要嫁给年长她许多的泰安皇帝,做了个便宜继后。 郑太后并不常常回忆从前,宋尚宫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默默地无言,就听她口中忽然轻轻哼着,唱出两句戏词来:“认得红楼旧院,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一时竟颇有辗转之意。 宋尚宫在一旁听着,不由得眼睑微润。 郑太后看上去却不过是兴之所至,随口哼唱出来,一撩眼皮看见女官面上有些忧虑的神色,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这老货倒是多愁善感。” 宋尚宫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时连帕子都忘了,就抬起袖子来擦了擦眼角,道:“这楼上风大,把奴婢的眼都迷着了。” 又顺势劝道:“回房去歇一歇罢。” 郑太后却不动,道:“回房去有什么意思,就在这里吹一吹风,倒还松快些。” 宋尚宫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了,就往一边的椅子上斜签着身子坐下了,道:“这几日赵王爷没有进宫来么?” 郑太后嘴角微掀,似乎是笑了一笑,道:“平白无故的,他进宫来做什么。” 宋尚宫听着这话,心里微微地一跳,只觉得有些不像。 她回来这一趟,原本有些正经事,因着郑太后心情不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