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借取更多的礼器、祭器,就在于茅小冬害怕陈平安的炼物,在此处出现纰漏,毕竟陈平安从未接触过书院儒家门生的修行法门,而且又无瞒天过海的捷径可走,就只能以一件件文庙器物蕴藏的浓郁文运作为弥补,强行破关而过。但是好在陈平安做得比老人想象的还要好。 这意味着陈平安读书,是真正读进去了,读书人读那书上道理,相互认可,于是成了陈平安自己的立身之本。就像茅小冬带着陈平安去文庙的路上,随口所说,书上的文字自己是不会长脚的,能否跑进肚子、飞入心扉间,得靠自己去“破”,“读书破万卷”的那个“破”!儒家的道理的确繁多,可从来不是拘束人的牢笼,那才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根本所在。 茅小冬感慨不已。 中土神洲的那座正宗文庙,有一处秘不示人的学问堂,全部是儒家圣贤留给浩然天下、并且被天地认可的一篇篇文章、一句句道理。 字有大小,金光分浓淡。离地最近的金色文字,往往字体越大,散发出来的光彩越是光明纯粹。 曾有诸子百家的许多开山鼻祖,或是一些名动天下的后起之秀,瞻仰此地,任由他们施展神通,有些高处的,已经算是字字万钧、不动如中土五岳、足可流芳百世的文章,他们可以摇动,甚至可以将其中许多文字挪到别处,可是至今无一人,能够稍稍移动地面上那些如巨大粟米的金色文字。因为那就是至圣先师与礼圣的根本学问。 但是即便如此,至圣先师与礼圣某些悬停在学问堂稍高处的文字,一样会金光褪去,自行消散,在文庙秘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后,学宫圣人震动,惊骇不已。就连当时坐镇文庙的一位儒家副教主,都不得不赶紧沐浴更衣后,去往至圣先师与礼圣的神像下,分别点燃清香。只是两位圣人依旧不曾露面。 正是那个时候,尚未被儒家文脉尊奉为亚圣的读书人,说了一句话:“天底下没有万世不易的学问,天底下没有尽善尽美的文章,不值得大惊小怪,不然要我们后人读书做学问做什么?”文庙因此而人心大定。 茅小冬收起思绪,望向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年轻人。其形,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风尘物外。其神,夜光之珠,仿佛一轮遗落人间的袖珍明月,未被月宫神人收回天庭,无数的碎片像那璀璨星光,如众星拱月。 有这样的小师弟,身为师兄岂能不与有荣焉?这与出身贵贱、修为高低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茅小冬的先生是文圣,师兄有齐静春、左右他们,也早早认识阿良,还被礼记学宫看好,甚至曾经问道于那位一剑打开黄河小洞天的中土神洲读书人。他一样有过很多的大机缘,走过很多求学路,认识过无数高人逸士,甚至还与农家老祖喝过无数场酒,同行万里山河。可茅小冬还是觉得自己不如陈平安。因为他茅小冬错过了太多,没能抓住。 崔东山曾经无意间说起过,陈平安离开骊珠洞天后最凶险的一段心路。不是什么打打杀杀,而是阿良找到了他。 那场看似只有福缘没有半点风险的考验,如果陈平安心性移动分毫,就会跟赵繇一样,可能将来的岁月里,又像赵繇那般,另有自己的机缘,但陈平安一定会错过阿良,错过齐静春,错过齐静春帮他辛苦挣来的那桩最大机缘,错过老秀才,最后错过心仪的女子,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茅小冬当时不得不问:“那陈平安又是靠什么涉险而过?” 崔东山当时给了一个很不正经的答案:“我家先生知道自己傻呗,当然,运气也是有的。” 茅小冬还想要刨根问底,只是崔东山已经不愿再说。 到最后,茅小冬从京城文庙搬来的那些礼器祭器,未能雪中送炭,只是锦上添花。茅小冬对此更加高兴。这意味着那颗金色文胆炼制的本命物的品秩,会更高。 相较那枚水字印,当然会逊色,但是天底下,上哪儿再去找一枚齐静春以自身精气神篆刻为字的印章? 便是茅小冬都替陈平安感到惋惜,竟然将山字印坏在了蛟龙沟那边,不然营造出“山水相依”的大格局,可就不是两件本命物成功后,一举突破二境瓶颈,跻身练气士二境巅峰这么简单了,板上钉钉的三境巅峰!哪怕之后剩余三件本命物品秩再差,只要凑足了五行之属,必然破开练气士的第一道大门槛,直达中五境! 不过茅小冬也清楚,携带齐静春的山字印去往倒悬山,极有可能会出现大波折。 这些看似无迹可寻的取舍得失,大概就是陈平安比拳法、练剑和读书,甚至比一些他已经悟出的道理,更内在的“根本学问”。 关于此事,崔东山其实钻研得最深,神人之分,魂魄深处,如何为人,崔东山和崔瀺在这条细微幽深的道路上,走得极远,说不定还是世间走得最远之人。 传闻当年崔瀺决定叛出文圣一脉之前,就去了中土神洲文庙那座学问堂,在那边一言不发,看着地上如金色粟米的文字足足三天三夜,只看最底下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