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纵横家这两方。他们并无多余动作,不针对茅小冬,更不针对先生你,不针对任何人,只是在顺势而为,对大隋皇帝诱之以利罢了。将大骊取而代之,不说大骊铁骑已经碾过的半洲之地,半洲的一半,也足够让大隋高氏先祖们在地底下,笑得棺材都要盖不上盖了吧。 “最有意思的,反而不是这拨山顶高人,而是那个打晕陆圣人一脉门生赵轼的家伙,以新科状元章埭的身份,隐藏在蔡丰这一拨人物当中。之后连夜出城,大隋、大骊双方恨不得挖地三尺,可竟是谁都找不到。就像我先前所说,纵横家嫡传,以这桩谋划,作为学以致用的试练。 “这个章埭巧妙在何处呢? “反过来说,只要大隋皇帝被第一拨幕后人说服,孤注一掷,山崖书院死不死人,死的是茅小冬还是小宝瓶他们,都已经不会改变大局。若是还有犹豫,那么给章埭捅了这么大一个补都补不上的娄子后,大隋皇帝就真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然后章埭拍拍屁股走人了,整个宝瓶洲的大势却因为他而改变。 “修行之人,自己出手滥杀人间君主,导致山河改换,那可是大忌讳,要给书院圣人们收拾的。但是操纵人心,培植傀儡,或圈禁架空皇帝,或是扶龙有术,凭此翻云覆雨等闲间,儒家书院一般只会默默记录在档,至于后果严不严重,呵呵,就看那个练气士爬得多高了,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爬不高,反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东山收起那四根手指,轻轻握拳,笑道:“之所以铺垫了这么多,除了帮小冬解惑之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崔东山坐回椅子,正色道:“元婴破境跻身上五境,精髓只在‘合道’二字。 “我与先生细说这些,就是希望先生看待这个世界,能更加全面且透彻,晓得如今天地运转的规矩,到底有哪些条条框框。哪些必须不去触碰,哪些可以破而后立,立起来,就是‘合道’!被浩然天下的正统认可,哪怕儒家的学宫和书院圣人不认,都得乖乖捏着鼻子!因为至圣先师和礼圣,认!” 陈平安陷入沉思。 崔东山走到窗口那边,眺望山景,突然转头笑道:“先生,我也有个问题要问,希望先生为学生解惑。” 陈平安抬起头,笑道:“说说看。” 茅小冬看似打盹,实则如临大敌。 崔东山问道:“若是以错误的方法去追求一个正确的结果。对还是不对?” 陈平安笑了笑。他与柳清风聊过此事。 崔东山又问:“那么以错误的方法,达成了一个极其难得的正确结果,错,还是没错?” 书斋内落针可闻。 陈平安在思考这两个问题,下意识想要拿起那只装有小巷米酒的养剑葫,只是很快就松开了手。 崔东山没有催促。茅小冬手指摩挲着那把戒尺。 陈平安说道:“现在还没有答案,我要想一想。” 崔东山点点头,灿烂笑道:“这个,不急。学生随便问,先生随便答。” 陈平安起身告辞,崔东山说要陪茅小冬聊会儿接下来的大隋京城形势,就留在了书斋。 陈平安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伸手指了指崔东山额头:“还不擦掉?” 崔东山一脸恍然模样,赶紧伸手擦拭那枚印章朱印,赧颜道:“离开书院有段时间了,与小宝瓶关系略微生疏了些。其实以前不这样的,小宝瓶每次见到我都特别和气。” 陈平安关上门,廊道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崔东山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口,耳朵贴在房门上,蓦然大笑起来。只见崔东山直起身,横着伸出双臂,开始使劲摇晃,两只大袖如波浪翻摇,欢天喜地道:“不用挨骂挨揍喽。” 茅小冬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疑惑道:“在先生门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样子,在大骊的时候,听齐静春说过最早遇到你的光景,听上去你那会儿好像每天挺正儿八经的,喜欢端着架子?” 崔东山一个蹦跳,高高悬在空中,然后身体前倾,摆出一个凫水之姿,以狗刨姿势开始划水,在茅小冬这座肃穆书斋内游来荡去,嘴上念念叨叨:“我给老秀才坑骗进门的时候,已经二十岁出头了,如果没有记错,我光是从宝瓶洲家乡偷跑出去,游历到中土神洲老秀才所在的陋巷,就花了三年时间。一路上磕磕绊绊,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三年之后,没能苦尽甘来,修成正果,反而掉进一个最大的坑,每天忧心忡忡,饱一顿饿一顿,担心哪天两人就给饿死了,心态能跟我现在比吗?你能想象我和老秀才两个人,那会儿拎着两条小板凳,饥肠辘辘,坐在门口晒太阳,掰着手指头算着崔家哪天寄来银子的惨淡光景吗?能想象一次渡船出了问题,我们俩挖着蚯蚓去河边钓鱼,老秀才才有了那句让世间地牛之属感恩戴德的名句吗? “所以说啊,老秀才的学问都是饿出来的,这叫文章憎命达,你看后来老秀才有了名声后,做出多少篇好文章来?好的当然有,可其实无论数量还是立意,大体上都不如成名之前,没办法,后边忙嘛。参加三教辩论,学宫大祭酒盛情邀请,书院山长哭着喊着要他去传道讲学,以本命字将一座大岳神祇的金身都给压碎了,然后跑去天幕那边,跟道老二撒泼,求着别人砍死他,去光阴长河的水底捞取那些破碎的洞天福地,这些还是大事,小事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