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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花无日不春风 第1节




    突然之间,他泪流满面,那不是因为豪情,也不是因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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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炉瑞脑,铜壶更漏,深宫中一如既往。

    方皇后耳边听到一阵低低的啼泣,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醒的时候,那阵抽泣声清晰起来,是祝尧龄跪在床边,见她张开眼,接过一旁吴淑琴手中的碗匙,膝行着爬到床边,道:“母后,母后,您用一些吧,您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娘娘,您好歹进一些吧。”宫女们一起劝道,“您一餐不进,殿下也不肯进,您就当可怜殿下一片孝心。”

    方皇后无力地落下眼皮,发干的嘴唇动了动,却又咬紧,外面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祝尧龄拭了拭泪,撑起身子,微微一晃,吴淑琴忙上前扶稳了,一道迎驾去了。

    不知他父子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建业帝一人进来。扶住方皇后不让她起身,建业帝坐在床边:“鞑靼言而无信,赎金已经尽付,可他们仍诸般推脱,不肯放回三郎。为了筹措赎金,国库已然空虚,文官们纷纷上奏眼下不宜动兵,内阁的票拟,也是此意……”

    方皇后忍不住打断:“皇上的意思呢?”

    “三郎是你我心头肉,朕何忍他为南冠楚囚?只是鞑靼乃是游牧之族,九边绵亘万里,他们的骑兵行踪不定,就算此时发兵讨伐,也未必能找到三郎。况且,马上入冬了,军马难抵塞北酷寒。朕的意思,等来年开春转暖,厉兵秣马,一举北征。”

    方皇后的心稍安。

    建业帝亲自端起碗来,长叹一声:“大郎近来日夜侍奉,你这又是何必,这么耗下去,你的身子,大郎的身子……唉!”

    “大郎又是何必?”方皇后摇了摇头,“‘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妾身不要他日夜服侍,妾身只要他一句话:痛击鞑虏,雪耻扬威,迎三郎还朝。为什么,他就是不敢承诺?”

    入冬,建业帝却病倒了,转至来春,仍缠绵不治,之后,更是一日千里地衰颓下去。原来的北征大计只能搁置。秋日,重臣联名上书,立储之事不宜拖延。

    建业二十二年,春。建业帝已是病体沉重不能理政,太子祝尧龄监国。趁着尚能执笔,建业帝展开祥云瑞鹤的绢面,在诏书上写下两个大字:“北狩。”然后,虚弱地握住守在塌边的方皇后一手:“朕只怕是……不成了。”

    在后妃们的低泣中,建业帝说道:“大郎不敢的承诺,朕给你。北狩,一指宋时靖康之耻,二指王师北伐,此旨兼而有之。他日大郎继位,如不能励志复仇,北击鞑虏,迎回三郎,你可执此旨耳提面命。另外,小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朕留意许久,觉得尚之与她十分般配,方家和严家门当户对,就结成秦晋吧。”

    建业帝口中的小妹是方皇后的同胞幺妹,尚之是刚刚承袭荆门公的严崇,这个时候让掌重兵的方、严两家联姻,无异又为日后北征打下一块重基。这份苦心,方皇后如何不明?反握住建业帝的手,眼眶再一次湿了。

    建业帝已经很倦了,仍是说完了最后一句:“从今往后,孙一辈取名,皆以‘北’为字,以示惕厉,永记国耻。”

    是年,建业帝崩,太子继位,尊方皇后为太后,立太子妃为皇后。

    次年改元承平,岁月如梭,转眼便是承平二十九年。三十年来偃武修文,一片太平。当今天子以仁孝治国,奉行 ‘止戈修睦’、‘休养生息’、‘礼让为国’。未免久战伤民,九边偶有争端,多以重划疆界、赔偿金银休战。

    如今的承平帝正值壮年,如日方中,早不复当年羸弱,而年长他六岁的吴皇后却已日薄西山。年中,吴皇后薨,承平帝大恸,举国大丧,为期一年。

    这一年年底,鞑靼军不顾国丧休战的古例,反倒趁机偷袭张掖边关,亏得驻守甘肃镇的平羌将军、总兵官越孠临危不乱,带兵给与迎头痛击,大败敌军,斩获俘虏马匹无数,更俘获了敌军主帅、鞑靼可汗察纳的次子古鲁哥。这一战,是近三十年来少有的大捷。

    鞑靼派使送来一柄金如意、一个蓝田玉枕,希望换回王子古鲁哥。这两件器物是南宋时朝廷向金国的纳贡,后来元灭金,又被鞑靼所得。如今几经辗转终于回归故土。一时间朝臣大肆褒扬:我朝国富兵强,更胜唐、宋。承平帝听得高兴,思及太后浅眠,将此玉枕和如意一并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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