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腔嗓,沙哑而钝重;如时光之魔法,如某种以衰竭为终局的自体演化,“过去,有一段时日,我曾以为,如若你不是,那么尚存留有唯一的可能性:我自己。如若你不是,那么或许我是。但我想,我已改变看法……”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愈来愈软弱了……”cassandra眼眶泛红,“我原本不应软弱……在作为女身的cassandra死亡时,在伊斯坦布尔旅馆大火后,我已清除了我曾拥有的情感成分。即使那难以被全数洗净,至少也是绝大部分。但此刻,我感觉疲惫……如同现在,我看见你,过去的我的创造物;我看见她,”他的眼神指向eurydice,“过去的我的女儿……我感觉,”cassandra哽咽起来。皱纹在他的脸面上凹陷,如变动的河流,“我,我本来不会……不是这样的……” k转头望向eurydice。他看见她的脸。泪水在她美丽的瞳眸中凝止。她眉头深锁,五官陷落于自身的暗影中。她的嘴唇毫无血色。除了唇上一处艳红齿痕外,关于她的脸,所有其他细节皆仿佛一幅陈旧静物画。一面具脸谱之黑白素描。 “你的意思是,”k回过头来,“你的情感状态出了问题?” cassandra并未回答k的问题。“我的女儿……”他看向eurydice,“我想,对你来说,我是冰冷无情的……我确实如此,理智上我甚且明白,我不算是你的母亲……在死去的那一刻,在遗弃你之后,我已不再是你的母亲。没有情感的,算什么母亲呢?然而我现在知道,我并非总是如此…… “k,我必须告诉你……”cassandra转头,轻咳数声,身形歪斜,嘴角恍然有血,“我想你是必死的,k,我现在相信,无论是我或daedalus,我们对‘逆镜像阶段’都过度乐观了;无论是我或m,我们对‘创始者弗洛伊德’都过度乐观了……” “‘必死’?我是必死的?什么意思?” “相较之下,你的状态可能比我更不稳定。”cassandra回答,“如果我‘缺乏情感’的状态可能有所变异,那么你也有可能……” “什么意思?” “我无法确认病变成因,”cassandra说,“但我想,那些用以植入于此刻的我——‘男身cassandra’的梦境,正在崩解中。此刻我的自我认同正在崩解中。它受到了过去那些情感因素的侵蚀……如我所说,理论上,早在此刻的‘男身之我’成形时,我已把先前的情感成分尽数洗去;此刻的我当初被植入的,理应是一个洁净而不带情感的梦境。或许我仍保有那些记忆;那些与我的女儿相关、与我的婚姻相关,那些过去的记忆……但那其中的情感成分也早已经过淡化处理…… “我不知道病因是什么……”cassandra继续述说,“我不应存有任何情感。即使有,也应当是如水花般细微而转瞬即逝的。那理应仅是这恒定宇宙中即生即灭的量子泡沫而已。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或许我不应保有任何过去的记忆……或许情感,终究无法与记忆完全分离…… “所以,k,我想你是必死的。你的历史过于庞大了。如果我无法遁逃于记忆之外,”cassandra的声音愈低愈哑,终至细不可闻,“如果……作为一个同样经历模拟死亡,同样经历逆镜像阶段的生化人,如果我可能遭逢情感病变,那么我想,你也可能如此……” k再度闭上双眼。巨大的喧嚣在他意识中轰响。他想起那许许多多,于他的短暂人生中曾来访的幻觉与梦境。那些生命的不速之客。而今忆起,有某些时刻,某些场景,他似乎已难以分辨那是梦境抑或现实了。(那灯影中的长巷。气味,声音,杂沓的步履。废弃铁道。黄昏微光中幻影般空寂的游乐场。旅店中门的自我复制,重叠镜映的无数虚像。光与神祇之甬道。死去的蝉或蝉蜕,雾气中冻结的冰蓝色湖面。黎明前一万颗飘落的星星。天际线般绵长的白色海岸,曝亮的日光下,他与eurydice指缝间的彩色贝壳沙……)此刻看来,那似乎只是一连串无意义之场景。如同鱼鳞接续着鱼鳞;如同梦境孵养着现实,而现实又孵养着各自相异的梦境…… (所以,他们的爱,只是一种病变?所以,关于爱,eurydice终究教会了他,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