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失笑,“是看见这个就想起八爪鱼了,和你有什么相干?” 月徊自作多情着,“我记得您小时候最怕那些滑溜溜的东西,才刚为了我,您想都没想就拽那鱼,我都看在眼里呢。” 说起小时候,梁遇有些失神,是啊,其实他自小也娇生惯养,怕这怕那的。后来遭逢骤变,家门顷刻坍塌,他从官家少爷变成了下等火者,才知道那些怕都能克服。如果还想退缩,只是因为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 他牵了下唇角,悄悄同她十指相扣,“你心里明白就好。咱们的事上头,我是有些咄咄逼人了,可我也作不得自己的主,请你见谅。” 月徊耳根子发烫,垂首喃喃自语着:“我觉得我命挺好,爹娘虽走得早,也没亏待我,给我留下个童养夫,用不着费心再找人,省了好些事儿。” 这话一出口,梁遇心不甘,“什么童养夫……” 月徊瞥了他一眼,“不是吗?那我不给您洗手了……” 她想松开,可惜没成功,他紧紧扣住她的手道:“往后别您啊您的了,就你我相称吧。我用不着你敬重我,把我当个寻常人,譬如对小四那样对我,也成。” 月徊直摇头,“小四老挨我揍,我可不敢那么对您。”说罢发现这习惯改不过来,笑道,“我先把这茬改了吧。”一面回身取巾帕,把他的手捞起来包上。隔着棉纱细细地擦拭,那份无微不至,简直像娘对儿子。 所以男人得这么宠着,顺着他的意儿,又不能太不见外。月徊对他的感情一度相当复杂,不过本就存着觊觎之心,在捅破了窗户纸后彷徨了一阵儿,渐渐也就品咂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味了。 不讨厌他时不时渴望亲近的心,也不讨厌他暗中的一些小动作。月徊曾经短暂地喜欢过皇帝,然而皇帝和哥哥相比,居然就像杨愚鲁的那壶茶,着实地淡出鸟来。月徊是个俗人,自来喜欢大红大绿,大富大贵,感情上头也是如此。越是烟雾缭绕,火星子四溅,越是激发她离经叛道的豪兴。 她在船尾上翻转着烤串的时候想,宇文家送了那么个美人儿进宫,皇帝眼下八成早把她忘到脚后跟去了。这样很好,她等着回去倒打一耙,然后轻松脱身,好和哥哥双宿双栖。 仰头看看,天公作美,离开登州的时候还下着雨,等到了傍晚时分红霞满天,入夜便星辉无边了。船队日夜兼程,夜里除了船工,剩下的人都各自找乐子,在甲板上搭流水席,厨子一造儿接一造儿地上海味儿。月徊架的小炉子像在方外,船尾没人来,她就带着梁遇,在那里辟出个清净地,盘着腿舔着唇,一手翻串一手打蒲扇。 梁遇本来不爱吃那些,经不住她的好意,也进了两只虾,一条鱼。酒是管够的,月徊边喝边嘀咕:“等明年,我要拿杨梅泡一缸酒。杨梅酒就海鲜,吃得再多也不怕闹肚子。”边说边剥了一只虾递过去,“哥哥吃吧。” 梁遇接过来,曼声问她:“月徊,你心里的好日子,是什么样的?” 月徊想了想,“有吃有喝,兜里有钱,身边有哥哥。” 月下的梁遇微笑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腼腆滋味儿。好看的人任何一个动作,都有流云般淡泊的蕴藉,他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挑在膝头,那虾串儿慢悠悠颠荡,他的语气也慢悠悠地。 “我在做随堂的时候,也曾亲自出去拿人,那时候经过一个村子,看见有户人家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在篱笆搭的围墙里头嬉闹,大人就在一旁看着,那才是真正的烟火人间……” 他话里透出艳羡,想必那是植根在心底深处最美好的向往吧! 月徊知道他的难处,有些东西是不能碰触的,便道:“等将来,咱们也领个孩子养活。擎小儿养的有良心,将来知道孝敬。” 梁遇听了,抿唇一笑道:“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么?” 月徊喝了口酒道:“抱养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啊,我一样心疼。”说完觑觑他,“咱们抱个好看的,像哥哥这么俊的。” 他摇头,“难找。” 月徊“哈”地一声笑起来,笑过再思量,也同意他的说法儿,“是难找,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儿,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来。不过……你想过找亲生父母么?” 他闭了闭眼,脸上神情淡漠,“我不缺老子娘,找着了干什么使?”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