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再有一位“母后”帮着拿主意。太后那方印,可以废止了。 但是仍然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她的眼神让自己芒刺在背。 犹豫了又犹豫,昝宁才终于鼓足勇气,抬头道:“太后,现在儿子已经亲政第四年了——” 说了半句就被太后无礼地打断:“不错,我思虑着,我何必留这样的话柄?” 扭头对旁边一个伺候的大宫女道:“琥珀,你去叫各宫的小主儿们到我寝宫来。” 昝宁不知她要做什么,抬脸问了半句:“额涅是要——”太后就摆摆手,不胜其乏地说:“我不想一遍一遍说,人来齐了,我就说一次。” “额涅!” 太后干脆闭上眼睛,对他不理不睬。 这种态度令人作呕,昝宁很想起身,好好地驳斥她。但膝盖一动,听见外头太监在传报人名,昝宁想了想,还是跪稳了身子,心道:再听她说一回又何妨? 进门来的有丽妃等各宫嫔妃,还有几个内命妇,包括步军统领衙门提督的夫人,是太后的嫡亲弟媳妇。 一群人给太后请了安,又给皇帝请了安,然后团团圆圆跪了一片,把寝宫的地面都占满了。 太后先还是闭着眼,等人到齐了,都跪得膝盖骨疼了,才缓缓睁开眼睛说:“家门不幸,出了礼亲王这样的人,贪贿擅权,意图谋逆,临死还倒打一耙,真真可恶至极!” 几个嫔妃和纳兰氏的夫人们点头应和着。 太后继续说:“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皇后被他这样一口撕咬,是说不出的苦。我呢,也被他构陷,什么‘求着垂帘’云云,简直是好笑!我好好享一个太后的福不成么?要吃那样的苦?前些年朝廷是多事之秋,打仗打了这么多年,把国库都打罄尽了,我也有多少夜不成寐的时光?现在好容易捻匪平息了,俗话说‘狡兔死,猎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呢,自然也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了。” 说着,抹起了眼泪。 昝宁听得如芒刺在背,偏偏有两个嫔妃和纳兰氏的夫人跟着哀哀地哭起来。他回头瞥了一眼,要看看是谁那么会捧太后的臭脚! 太后咳嗽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然后缓缓又道:“我也老了,折腾不起了,更不愿意落别人的口舌。皇后曾经有传杖殴打骊珠的言语,即便没有打成,毕竟发了话,听皇帝说,这几天她也在犯失心疯,到养心殿里搜了一个宫女,又打了另一个宫女——宫女不过虫蚁般下贱的人,不过她作为一国之母,和小小宫女计较确实有失体统。既然她犯错在先,重重惩治也是为后来人做个儆诫。”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传我的懿旨,皇后德不配位,废黜为景妃,储秀宫还给她留着,别显得皇帝不容人。” 居然是她首先下旨废后?! 昝宁觉得不可思议,直觉这必然不是好事。 太后似乎是盛怒中做出的这样不理智的决定,话吩咐完了,又叫识文断字的丽妃代她拟了旨。从怀里掏出一方碧绿色的小荷包,把“御赏”印拿出来当众钤了。懿旨丢给昝宁说:“我以后宫太后的身份下的懿旨,你叫军机们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按道理,太后钤印了,就可以明发天下,昭告废后的事情了。 而后,太后边收拾荷包边又说:“我年纪也大了,紫禁城这片伤心之地我也实在不想住了。今年是我六十大寿——呵呵,也就是更长了一岁,成了个耳顺老人罢了。耳顺,耳顺,偏偏我无一件事顺利。” 她语气凄然,又惹得纳兰氏的夫人们在暗暗啜泣。 “所以我搬到园子里去吧,享享晚年的清净。” 昝宁叩首道:“太后!儿子不孝,您若是不满,该打该罚,儿子都该一体承受。” 太后笑道:“得了,我知道你高兴得很,就等这一天了。” “不,不……”他有一些语无伦次。 论理他是该高兴的,但是太后把他想的一切都直接说了,把他暗暗地想办的事都直接办了,他反而忐忑起来,觉得天底下不该有这么容易的事,太后这种人,权欲心极盛,岂肯就这么放弃? 他硬是找了一条借口:“太后!本来去年打算给太后过寿,邱德山是提过修一修园子,但是国库里没钱,内库里也缺银子,一来二去耽搁了,后来邱德山又……” “你提个死人做什么?!”太后有些怒意,下眼睑抽搐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