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都是些皇帝庶母辈、祖母辈的老嫔妃,先头皇帝死了,无子无女的嫔妃们无人奉养,就只能在这里养老。而男女有别,辈分有差,皇帝要避嫌,无事绝不会到宁寿宫去。 昝宁琢磨了一下,对李夕月说:“这件事情上,颖嫔是委屈的,将来我的反戈一击,或许还少不了她的现身说法。只是不方便去看她,你替我走一趟,探探她的口风,也可以逼得皇后更生些嫉妒。” “这节骨眼儿的,还想着惹一惹皇后啊?” 昝宁耸耸肩,一副没奈何的表情:“还不是为了你?” 李夕月说:“可别!我不图什么,也不指望什么。这会子还是小心为上吧?” 昝宁说:“等礼亲王伏法,我还慢慢等着和太后周旋?自然是打算着同时就收回权柄了,自然也不会再给皇后留那么多时间。太后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对的,留她们一日,就譬如是养虎一日,我可不能还怀着宋襄公之仁。” 于是,李夕月提着养心殿的雕花红漆食盒,由一个小太监陪着,一路顺着甬道到了宁寿宫。 春天的宁寿宫倒还是生机勃勃的,这里人手紧,平时打扫、布置没那么勤快,所以砖缝里的草疯长,树上的花和叶子也疯长,而飞来的鸟儿藏在树杈间,一进去就觉得分外阴凉,而鸟鸣阵阵,花香翩翩,绿琉璃瓦的飞檐偶尔露出一个角,反而觉得比起养心殿等处的森严,要多些回到人间的平凡气息。 养心殿陪同的小太监到了宫苑门口就不能再进去了,另有里头的首领太监把人领进去。 他打量了李夕月两眼,笑道:“姑娘瞧着面善?” 李夕月笑道:“高谙达不记得我了?我刚进宫时,就在宁寿宫禧太嫔处伺候呢。” 她是可亲可爱的笑面孔,笑嘻嘻的自带着让人信服的天真和说话滴水不漏的成熟:“我叫李夕月,曾经多谢谙达的照顾。” 那姓高的首领太监想了想,笑起来:“想起来了,是给禧太嫔养鸟的那位李姑娘。啊,只听说被永和宫挑了去,现在又到养心殿了?” 李夕月给他蹲了个安,笑道:“是呢,机缘巧合,不过越伺候越不容易,倒还是怀念在宁寿宫的日子。高谙达看着倒又年轻了,敢情是这里日子适意,可羡慕死我了。” 几句话一说,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了。高太监说:“这里适意是适意,就是没出息。姑娘如今在养心殿伺候,可真是人尖尖里的人尖尖!其他不说,将来出宫的赏就是咱们这里小宫女儿的多少倍。更别说人家一听是‘皇上调.教出的水葱般的人儿’,那将来找婆家,只怕媒人都得排长队呢。” 他也是个幽默可亲的人,说得李夕月微微脸红,又给他蹲蹲身说:“高谙达快别取笑我!我脸都红啦!” 闲聊了一会儿,高太监也不敢怠慢她的正经事,引着她往宫苑深处的屋子去,嘴里道:“嗐,都知道主子爷宠这个颖嫔——现在是答应了,但日子过得连你们都不如!但是太后的懿旨下来的,谁能说什么?你今日既然是奉主子的命来看望,事也没事,但切记谨言慎行,小心——” 他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压低了声音:“小心隔墙有耳!她呀,这一阵破罐子破摔,脾性可坏着呢!” 果然,行步间就到了一排矮裙房边,失修的屋子,粉垩的墙显得斑驳,爬山虎爬在墙面上,但又不茂密,一根根狰狞的藤蔓扒着整面墙,屈曲盘旋直到灰扑扑的屋顶上。 最边上一间用栅栏锁着,看着像牢房似的。高太监上前拿钥匙打开,嘴上说:“这是太后吩咐的。” 李夕月走进去,里面一阵霉味扑鼻而来——京里的干爽气候,生出霉味的屋子有多久没人住可想而知! 她的眼睛一时都没适应里头阴暗的光线,好一会儿看见榻上坐着一个人,披散着头发,抱膝蜷着,声音依旧尖刻,带着久哭后的沙哑:“你是谁?!” 李夕月情知这就是颖答应了。 她对颖答应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是猛然瞧见好好一个姑娘突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心里也发颤,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难受。 她柔声说:“颖主子,我是夕月。” 李夕月的眼睛正慢慢适应着光线,看出榻上那人确实是颖答应,那双大眼睛又红又肿,泪光盈盈,嘴唇哆嗦着,是看见亲人般的委屈:“夕……月……,是皇上叫你来瞧我的吗?” 李夕月上前两步,正看见小屋子的一角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只粗瓷碗,里头还余着残粥,粥也是玉米碴子粥,混着菜叶,瞧着稀糊糊很恶心。 她不由叹口气:“是呢,万岁爷吩咐奴才来瞧瞧您,给您送点吃的。” “吃的?”颖答应眼睛一亮。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