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却已不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桂花树下永远香香甜甜,苦楝捧着热茶,“我一向不爱撮合姻缘,只那一次因我的恶意,差点强迫两个人在一起,我甚至没有考虑过那位姑娘的心情,她的人生要如何。还好他们最终并未一起。” “做对貌合神离的怨侣也很蹉跎。”苦楝沾水在石桌上轻轻写了两字,忽然道,“念归道长,他背着你犯下诸多杀孽,你知道吗?” “我知道。”念归道长低声道,“他会改的。” “你希望他改,他就会改吗?”苦楝想了想,“他希望你同他一起,但是你也不愿,所以你们才一直僵持不下是不是?” 念归道长沉默不语。 苦楝想起妩盼曾经驯服的一只妖,道:“我的一位朋友曾因一时兴起,强迫了一位食素行善的妖,她引诱了他,令他吃生肉,杀同类,以她指令行事,满手血腥。” “然后呢?” “然后有一日,他又杀了一只妖兽,在溪边清洗双手之时,忽然便顿住了。” “他应当是醒了,不知这些日子杀人吃肉的到底是谁,是他吗?还是别人?” “那明明不是他本性所愿,是我的朋友驯服了他。” “可是被驯服的他是真正的他吗?” 念归道长一僵,望向她在石桌上写下的两字——相配。 “那日恰好他正遇仓山老道,于是点化了他,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做仓山老道座下兽,也不愿留在她身边了。” 她想起那夜妩盼来寻她饮酒,喝个酩酊大醉,却不说喜欢他,只拎着酒罐摇摇晃晃道:“他以为他是什么个东西?我男宠众多,会在意他的去留?” 说罢,手中酒罐就被妩盼狠狠扔下,哐当砸碎了,苦楝望去,妩盼娇艳的面容上是罕见的愤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过去许多年了,她再没见过妩盼如此模样,眼下她抬头望进念归道长的眼眸:“道长也想驯服他吗?他愿意被你驯服吗?” “我……只是想度化,叫他改邪归正。”念归道长急道。 “道长令他改邪归正又何尝不是一种驯服呢?那邪也不是邪,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你道是度化,可于他或许只是驯服。” “就好似道长不愿为他入魔道,他亦不愿为道长行正道,本性不变的道长与他真的相配吗?” “若是逆了本性,面目全非的彼此又真的能相守吗?道长又还要与他蹉跎多少年呢?” 念归道长不再言语,骤然起身,失礼地率先离开了。 不日,她也离开了须弥寺,两年后却收到念归道长的来信,是风中飞来的一只乖巧的灵鸽。 “见字如晤: 苦楝,时机已到,吾不日飞升,只一事相求,来日故人逝去,汝着道袍代吾见他一面,多谢。 愿不日天上见,一切如愿。” 念归道长果然飞升了,苦楝依照她的请求在百年后,那人身死之时赴往他的葬礼。 白发朱颜的道人躺在黑棺之内,手里紧握着一枚泛黄的信。 “阿忱,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答应你会为你停留,但我还是要走。从此你行你的逍遥道,我走我的通天路,彼此自由罢。” 念归,念归,她却不归,终于抛下一切挂念,飞升以后也再不回头了。 苦楝静默地站在这奠堂内,想起旧日她与念归道长的对白。 “念归道长,你觉得何谓道,修道到底是修道,还是修我?” 念归道长莞尔一笑:“你认为呢?” “或许是修我?”她不确定。 “那又是如何修我?” 如何修我? “未曾言爱,未曾言恨,不爱不恨,是谓修我。”苦楝信誓旦旦地回道。 念归道长一笑置之。 飞升之前,曳月领着她的心上人如约来见苦楝。 “阿楝,这是我的道侣。”她不大好意思,身旁的俊朗男子客客气气地向她颔首,苦楝亦回礼,那人知趣,不一会儿便退到一处去,留给她们二人说话。 “你们成亲了?”苦楝问。 曳月摇头:“我已不在意世俗的姻缘,只要他在我身旁,成不成亲都无妨。” “他待你好吗?” “他待我很好。他本是九重天的星君,为我剔除仙骨,削去仙籍,贬下凡来,也为我重修道法,护我周全。”曳月笑嘻嘻道,“若是待我不好,我便不敢来见你啦!”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