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进来得晚,演奏已经开始。一楼搭起的表演台上拉着一块大幔帐,后方坐着十个用布巾遮面的女子,甚至连穿着都是同样能遮盖身材的宽大衣袍,每人抱着一把琵琶正在弹奏。 那些女子动作堪称整齐划一,琵琶声从她们手下铺开,忽缓忽急,忽高忽低。在白殊这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听来,如果闭上眼睛,他甚至都听不出这是合奏。 白殊又转眼去看台下的人。他的位置在表演台的侧边,比二楼低,正好能将坐在下方的太子和肃王看得清楚。 台前清出一片地方,只摆了两套案椅,两个年轻男人坐在案前。一人坐姿随意地倚靠扶手,时不时向旁边那人送去轻蔑的目光,身旁还足足围着十个护卫。另一人则是狠狠地回瞪过去,不过他这边气势就弱了不少,只有三个护卫。 白殊再细看那些护卫,发现双方也差别甚大。那十个护卫看似随意扶刀站立,实则处于随时可动手的蓄势之态。在队列排布上也内含玄机,交错的站位令他们彼此间既不影响动作,也能相互照应周全。 最重要的是,白殊能从那些人身上感受到久经沙场的煞气。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唯有同样身经百战的人才能嗅出同类的味道。而且,不仅是那些护卫,就连被他们牢牢护住的那个青年,也有亲历战阵留下的气息。 反观另一人和他的护卫,皆是平平无奇。三个护卫顶多就是比常人高壮些,会耍几个招式,多一把子力气罢了,刀下都未必真见过血。 白殊挨到刘道守身边,低声试探道:“太子来青楼,竟带着这么多护卫。” 刘道守又现出怪异神色,侧头与他耳语:“我便是一直在江阳,也听说过这两年太子曾多次遇刺,甚至在安阳城里都有过一回,所以随行护卫不少。据说,刺客都是史更汉叛军的余孽。” 白殊不知道史更汉叛军是什么,但知此时不方便问,总之自己猜对了太子是哪个,便继续观察下方那两兄弟。 此时琴曲到了激昂处,十把琵琶的嘈嘈之声宛如层层声浪重重拍下。肃王已是听得眉头紧皱,都顾不上与太子对峙,目光只盯着台上幔帐来回游移,像是在极力分辨。 太子则是靠着椅背,端着酒盏垂眸自饮,甚至没往台上看一眼,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白殊瞧得久了,太子好似忽有所感,猛地抬眼向这边看来。 白殊只觉那目光犹如一道利剑,直直刺向自己面门。他虽不至于害怕,后背也禁不住升起些许凉意。 不过,白殊并未移开视线,反倒像是被激起战意,越发紧盯着下方那人,连唇角都微微上扬,勾出个带有几分挑衅的浅笑。 就在此时,激昂的乐声嘎然而止,倾俄响起似幽似怨的切切之声,很快又完全消散开去。 楼里安静了一瞬,紧跟着便响起众人低声议论的嘈杂。太子也随之收回目光,看向表演台。 如意楼掌柜登台,向台下行了一礼,温声笑道:“曲已奏完,请两位殿下写下李娘子所在的位置。” 下方自有婢女给两位皇子送上纸笔。太子稍一抬身,拿起笔刷刷写完,扔下笔又靠了回去。肃王却是执笔犹豫片刻,才缓缓落墨。 两个婢女拿起他们写好的纸举起展示。只见太子那张是笔划连绵一体的草书,但也能看出写的是“右一”。肃王的则是端正楷书,写着“左四”。 掌柜退至台边,朗声道:“落幔帐,娘子们取面巾。” 随着她话音落下,临时悬挂的幔帐也被解开,垂落地面。幔帐后方的十个女子齐齐起身,抬手解下遮面布巾。 四下议论的声音顿时变大,立刻有人忍不住叫喊:“右一!李娘子真是右边第一个!” 右边第一位,这是个离肃王更近的位子。李若儿自那里走到台中,怀抱琵琶对台下盈盈一拜。 肃王的脸色已经黑如泼墨。他一拍案几猛然站起,对着太子厉声道:“真是你听出来的?你且说说,你缘何认为她在右一!” 太子也站起身。他比肃王高近一头,微垂着眼看过去,淡淡地道:“肃王,学艺不精便去寻个师父教你。要听孤的指点,你还付不起束脩。” 说完,他又故意似地对台上道:“十娘,还不领孤去你院子。” 李若儿自是快速下台,引着太子往深处走。掌柜也跟着下来,状似招待实则阻拦地挡在肃王面前,连声向他推荐其他乐伎花娘。 其实也不用她拦,太子的十个护卫就没留给肃王一点抢人的机会。肃王才丢了这么大脸,哪里还待得下去,直接甩袖走了。 一场热闹就此落幕,心满意足的看客们也纷纷散开。想来,不出半天,这事就能在安阳城里传个遍。 白殊跟着刘道守慢慢往外走,低声问他:“依表兄看,太子真是听出来的吗?”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