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莲华,不着水。 1 沈亦如坚信色彩有气味,蓝色的海和绿色的山不同。声音也有气味,鸟儿的婉转和火车的轰鸣不同。夏天和冬天,南方和北方,老人和小孩,统统都不同。 气息,紧连着过去,在每个踟蹰的迷宫,指引着还能分辨的前路。当蔡高峰站在机场高高低低的人群中,远远地向出港的妻子挥手 时,混杂的色彩、嘈杂的声音演化成复杂的气味,令亦如眩晕,关于一个女孩儿的记忆莫名地涌了上来—— 那就从气味开始吧! 初春融雪的山坡是沁人的泥土芬芳,鼻腔还在品味新绿生长的焦急,晴朗的天空下,便慢慢展现出一座深埋在山峦中的北方小城。 这是一个只有候鸟定期到访的角落,侵略者修建的运煤铁路是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静静的河流绵延百里注入边境的大江。 这里本该山清水秀,却承载了一种贪婪的原罪,人类对煤炭和木材无穷无尽的掠夺让她千疮百孔,污染严重。 这里的水土被污染、树木被砍伐之后,生在这里的女孩儿也不能幸免——从西伯利亚横冲直撞而来的大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皮肤又黑又干,常年浮着一层煤灰。 此刻,她正站在这片长满荒草的山坡,目送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一次离别的伤感包裹着小小的女孩儿,孤独又寒冷,还好头顶 一轮春日暖阳,成为二十年后亦如记忆里最柔软的部分—— 亦如的父母都在煤矿上班,母亲就是矿工的女儿,没有选择地嫁给了也是矿工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也是矿工。 听说母亲年轻时曾被文工团选中做舞蹈演员,选中她的人也中意她做儿媳妇。那人的儿子每天守在姥姥家门外,18 岁的母亲头扎花手帕,穿上有米粒状小碎花的确良连衣裙,飘着雪花膏的清香,一把推开破栅栏,便飞一样地奔过去…… 两个年轻人常肩并肩坐在荒草坡上,男孩儿拿出口琴吹出一个接一个的音符,母亲的眼睛就水水地凝望着他。 挖了一辈子煤的姥爷到底知道了,死活不同意母亲去文工团,更不准她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鬼混”。 在矿上摔断了腿的姥爷拄着拐杖满院子追打母亲,大骂她是“臭不要脸,下贱淫荡的戏子,想攀高枝的癞蛤蟆”! 没跑几步,尘肺病就让姥爷喘不上气了,他扶着一块烂木头摇摇晃晃地站着,母亲上来搀扶,姥爷立马揪住她的脖领子,抓起墙角的土坯尿罐子就砸在她的头上,半壶夜尿流进母亲的眼睛和嘴里,顺着脖子经过肚子从脚趾缝儿渗进泥地,也浇熄了所有美好憧憬。 “俺家前世造孽了,出了个唱戏的!” 姥姥隔着木桩子做的矮墙和隔壁三儿媳妇聊天,三儿媳妇放下手中正在翻腾的地瓜梗,歪起嘴巴凑了过来: “这就不能随她,女孩儿家家的,在别人面前扭屁腚甩奶子的多寒碜!” 可不是嘛!姥姥哀叹,咱正经人家的孩子当工人多好! “就是说呢!做啥有比当工人好?不行就赶快找个人嫁了,让她绝了念想,俺家叔伯弟弟也在矿上……” “也是工人?”姥姥急急地求问。 “正经儿工人!”三儿媳妇得意洋洋。 “那就拜托你给撺掇撺掇,行不?”姥姥低三下四地陪着笑脸,心里暗骂自家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生怕人家三儿媳妇变了卦。 2 不久母亲就嫁了,额头的伤疤用一片刘海勉强遮住,不过风大的时候就遮不住了。其实父亲家也在这个山坡上,结婚前母亲却只见过他的半个侧脸。 相亲那天,母亲躲在后窗抹眼泪,依稀听到未来婆婆埋怨三儿媳妇:“找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你安的什么心!这种人能安分过日子吗,听说……” 母亲嫁过去的那天就下定决心安分过日子。 文工团的那个人和儿子不久回了首都,他的儿子据说读了博士, 慢慢成了大官。大官给母亲写信,总是托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送来。 “自行车”站在山坡旁的三棵杏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