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宁都司贴出的告示,凡边军,除屯田戍卫所得军饷余粮,若有功,除了朝廷恩赏,都司另有钱粮发放。尤以同鞑子作战,斩首擒敌所得最高。抓获鞑靼和瓦剌的探子,首功者,单粮食就能分得一石两斗,宝钞不稀罕,布匹和盐巴也时常会出现在奖励的单子上。贴户边民有功者,同样依例重赏。 赏赐均以天子名义发下,实行之前,已经北京行部上报朝廷。 消息传开,朝中多有非议,尤以兵科给事中言辞最为激烈,认为大宁都司此举有收买人心之嫌,定是图谋不轨。 朱棣当殿驳斥了弹劾孟清和及大宁都司的奏疏,扫视过满朝文武,沉声道:“朕在藩邸时,数因围猎过田家,见农人所食皆粟米荞麦,甚粗粝。问后才知,北地苦寒,雨雪无常,田中所出麦稻需缴冬税夏粮。一年辛苦却未必能够饱腹,方知其苦。” 朝堂之上,群臣皆无言以对。 寒窗苦读,不闻窗外事,毕竟只是少数。如杨士奇等自少时颠沛流离,遍尝穷困之苦者,更能体会永乐帝话中所含深意,神情中多了几许沉思。 “朕既知民苦,偶下乡里,临军屯,亲劳问,无不感悦。”朱棣顿了顿,似在回忆北平岁月,又似在叹息,满朝文武,竟只有兴宁伯一人,言行皆体圣意。幸得贤臣之际,不免又感到失望。朝堂诸公,国之栋梁,饱读诗书,研习先圣之学,竟无一人有兴宁伯之贤。 朝廷养士,不能为国为民,还有何用? “边塞之地多军屯。军卒有戍卫之责,亦有屯田之劳,其苦更甚农人。若镇守指挥能知其情,时时劳问所苦,加以奖赏,谁不感奋勤力?” 兵科给事中还想争辩,天子之意在恤民爱军,但大宁都司所行实有谮越之嫌。更重要的是,大宁边军军饷优渥,奖励颇多,长此以往,其他边卫守将当如何自处? “臣非不体边军之苦,然大宁之举,实是遗祸无穷。” 此言一出,永乐帝也不免默然。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事,还真是个问题。 刑部有言,自永乐二年,汉王赵王就藩,定国公镇北京,兴宁伯镇大宁,诸边卫渐粮丰饷足。互市一开,大宁,广宁,开平等地坊市愈发繁荣,远超北疆诸地。因犯流罪卫军多发开平,宣府,兴州,遵化,广宁等地,被谪官军反不以为苦。甚至有贫瘠之地的军户故意犯罪,以期发往边塞。 此言绝非杜撰,有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张翥上疏为证。 十月中,朝廷下令,以一万山西之民充北京。洪武年间,哪次徙民不是怨声载道,发给宝钞耕牛,承诺给田分房子,也多不情愿。 这次倒好,得知是前往北京,并有少部分人有可能分往大宁,不用再三动员,一些靠近大漠的民户军户匠户,自己就收拾好包袱,清点家当,随时准备出发。 给多少宝钞,不计较。 用朝廷的耕牛要交税,没关系。 只要给北京和大宁户口,农户有田,军户待遇提升,匠户有机会到杂造局里干活,一切都好商量。 商户更是积极,笑容满面的套驴拉车,如今谁不晓得,到北京大宁有钱赚? 负责移民工作的山西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都有些发懵,是他们贴告示的方式不对?还是几地出了贪官酷吏,民不聊生,以致于迫不及待搬家走人? 迁移告示贴出,两司却迟迟未有下一步行动,有被推举出的里中老人求见县中大令,直接开口询问,朝廷移民的告示都贴出来了,是不是该选个好日子动身了?大家包袱都收拾好了,全都等着这一天哪!早点走,早点到地方,说不得还能赶种一季粮食。 听闻此言,大令半天没出声,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乡民如此配合,本该感到高兴,为何却想抱头撞柱痛哭一场? 不是说故土难离吗? 是他这个父母官做得太失败,以致乡民都宁愿背井离乡,改北京户口? 乡民不愿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