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镶嵌螺钿方桌并未固定,几次三番地被撞得挪动倾斜,于是搁在上边的小食盒,就时不时地就朝桌沿滑动几寸,到最后,终是从桌上砰然落地。 忽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终是将初沅游离的神思拉回了几分。她睁开水波潋滟的双眸,只见到了地上摔破的食盒。而她费尽心思做好的玉露团,则骨碌碌地滚落了一地。 ——不能再吃了。 一个时辰之后,日薄西山,最后的一缕暮光也逐渐没入了暗沉黑夜。 谢言岐给初沅简单清理了一番,便团起手里脏污发皱的裙衫,扔甩到了身后的圈椅上。 好在书房侧室有张美人榻,浑身乏力的初沅没出息得就像孩童似的,乖顺地由他穿好外袍,打横抱起去了侧室。 谢言岐坐在榻边,用指腹抚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嗓音暗哑:“方才,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对我说?” 闻言,初沅的睫羽轻颤着,湿漉漉地扫过他的指尖。她怯生生地望着他,樱唇翕动,却还是没能趁这个最佳的时间点开口。 四目相视良久,终于等她鼓起勇气的时候,反倒是谢言岐先没忍住,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叹道:“罢了,我都知道了。芮珠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她的这些心思在他面前,还真是半点都藏不住。 短暂的讶异之后,初沅唇角微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多谢世子。” “非要和我这么生分?”谢言岐低嗤。 初沅眨了眨眼,眸中弥着层迷茫的水雾。 谢言岐能猜透她的意图,便也能捉摸她的某些细腻心思。 他知道,是他没有给出的承诺,让她忐忑不安。 但如今的形势,着实不是最佳的时机。 斟酌片刻,谢言岐凝着她的眉眼,低声问:“喜欢萤火虫吗?” 尽管不解他话题的突转,但初沅还是迟疑地轻轻颔首:“……喜欢的。” 谢言岐提了下唇角,话中似乎藏着隐秘的深意,“那过段时间,带你去看?” 他凤眸漆黑,缀着零碎的笑意。 深邃又柔情。 初沅的目光始终流连于他的眉眼间,心里像是有什么念头,要呼之欲出。 去看萤火虫…… 然,还没等到她回答。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叩叩之音,奚平站在屋外,嗓音里抑着几分慌乱,扬声喊道:“世子,不好了,人没抓住,死了!” 听了这话,谢言岐神色微变。 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他极为重要,他迅速整好衣襟,将腰封扣上。临行之前,他俯首亲了亲初沅的额头,道:“等我。” 初沅支起身子,目光随他而动。她望着谢言岐大步流星走远的背影,没由来的,心里一空,有种不祥的预感。 “世子……” 但她的低声呢喃到底晚了半步。 话音刚落,他的衣袂也扫过门槛,彻底淹没于暮色之中。 *** 关雎苑角落的小屋里。 来风站在窗前,透过窗棂的缝隙望着外边漆黑夜空,无意识地,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拳头。 ——“来了。” 他深阖双眸。 带着决绝之意。 第六十章 亥时, 薄雾冥冥,山岳潜形。 平泉别庄后边的山林间,弥漫着幽蒙暮色, 晚风徐来,吹动树影婆娑, 交错纵横宛若狰狞鬼魅。 火把的光亮随风摇曳, 谢言岐在暗卫的簇拥之下,拨开道边横出的树枝,大步流星地朝山林深处, 隐约透着火光和喧嚣的地方走去。 纷沓而至的脚步声打破林间沉寂。 听到身后的动静, 蹲在尸身前的冯稷终是扶着仆从递来的手,徐缓站起身来。 今天离开关雎苑之后, 他就循着谢言岐的暗示,匆忙赶到庞延洪所在的院落, 并重新查看了一番他的尸身—— 死因难明。 皮肉干枯贴骨, 浑身暗沉。 委实不像是刚死不久的人。 但嶙峋的身量,体态特征,以及依稀可见的样貌,都和庞延洪相差无几。甚至, 冯稷还让人抓来庞延洪断绝关系已久的赌徒兄长,滴骨认亲,确信了这就是庞延洪本人无疑。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