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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年冬 第19节


们建起自己的工厂。

    比如东风汽车,比如攀枝花钢铁基地。

    石油、煤炭、木材、粮食、机械……都调配、低价输送到其他地区。

    哈尔滨工业大学,将航空系送给清华,将火箭导弹送给西北工业大学。

    工业发展总要有一定代价,森林,水源,空气。黑土地从不言语,它任人索取,哺育幼弟,伤口疮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它从不言语。

    共和长子,总要多负担一些责任,来照顾下面同样孱弱的弟弟妹妹们。

    后来它老了,没有力气了,血管里的石油不再蓬勃,筋骨的钢铁水泥渐渐废弃,肌肉的黑土地被人一块块偷出去卖,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它老了。

    留不住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女了。

    夜晚的小烧烤摊上,一个老乡剥了毛豆,弹掉裤筒蹦上的花生壳,习以为常地告诉宋茉,他找工作被拒了。

    因为老板不要东北人。

    宋茉捂着胳膊,那衣袖下旧伤叠新痕,夏天也要穿长袖。

    杨嘉北说:“以前急着发展,没怎么保护好自然条件。”

    宋茉点头:“我知道,我学过。”

    课本上会讲,因为早起法制不健全,因为对自然重视度不够,因为一些部门片面而盲目地追求经济效益……这些都是课本上的东西。

    还有课本之外的。

    宋茉坐在沙发上,握着那瓶矿泉水,认真开口:“我有没有讲过,我在北京干过一段时间炸鸡店的兼职?”

    杨嘉北摇头:“没有。”

    “我那时候不是跟我妈走了吗?”宋茉低头,“其实,那个时候,我想死的。”

    杨嘉北的脸骤然失去血色,他抬手,沉默不语,想要去触碰宋茉的头发、脸,他想要抱一抱宋茉,但又犹豫、迟疑,不能继续。

    宋茉在他犹豫的一秒钟用力抱住他,她搂住杨嘉北的脖颈,脸贴在他温热的肩膀、耳朵。她像一只快要冻僵的夜蛾,小心而谨慎地依靠着小小的玻璃灯罩。

    她只想要一点能够温暖落霜翅膀的温度。

    不想扑灭他炙热的火。

    “我不想死在你面前,我不想让你难过,”宋茉说,“杨嘉北,我——”

    她声音哽住,好久,好久,才继续说:“我那时候想,要是我跟我妈走了,然后死掉,你只会觉得我是一个遗憾的前女友。”

    “总要比,’我的女友’死掉了更好,”宋茉缓慢地说,“但我妈救下了我。”

    那是她手腕上最深的一道。

    宋茉见到妈妈哭到崩溃的模样,看到妈妈给医生下跪磕头,看她丝毫不顾及颜面地哀哀求医生救她,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能没有女儿,看她崩溃地将所有银行卡、钱都拿出,凑一张又一张的钞票……

    好奇怪。

    她还爱她。

    她不是不爱她。

    宋茉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难以平衡的母女关系,明明妈妈对她不好,不好到甚至会想出让她做一个器具,去偷偷做给母亲代孕这种违法、违背道德、违背人伦的事情。

    她以为没有关系,她以为宋茉不会介意。

    但妈妈又会掏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救她,哪怕那时候妈妈已经快要一无所有。

    很多父母这样吗?给她那种不多不少的爱,和不多不少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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