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时辰,承恩殿主殿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唐亭推过内外殿门,直奔而来,尤见侍女云秀跌坐在地,两眼直勾勾望着房梁处。 三尺白绫上悬挂的,不是别人,乃裴氏女,昔日的东宫太子妃。 李禹得讯赶来时,云秀抱着那句尚且带着余温的尸体,将书信奉上,观其字迹,乃其亲笔。 是她的遗书,仅十四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李禹揉纸掷余地,双目后红的似要滴下血来。 他从云秀怀中夺过尸身,捧着那张脸反反复复地看,掩过脖颈,探过鼻息,都是死亡的征兆。 “殿下,苏贵妃在催了,去往北苑的时辰到了。”唐亭提醒道。 “殿下——”一侍女连滚带爬而来,“皇长孙,皇长孙薨逝了!” 李禹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她。 “皇长孙从来体弱,近来数日更是风寒反复,一刻钟前突然抽搐不止,太医未至便、便……” 空气中有一刻是静止的,铜壶滴漏发出计时的声响。 “殿下,为今之计,这太子妃与皇长孙如何发丧?”唐亭提心问道。 “太子殿下,奴婢有一求。”云秀膝行伏跪在李禹脚下,含泪道,“奴婢受太子妃恩携多年,无以为报,如今便让奴婢给太子妃和皇长孙敛衣入棺吧,事后奴婢会去泉下再侍奉。殿下安心便是。只望殿下重得了天日,莫忘了与太子妃的结发之情,届时还请殿下加恩与主子。” 说着,她小心翼翼从李禹手中抱过尸体,“殿下,您且好好的。” “唐将军,此去一路,千万照顾好殿下。”云秀搂着尸身,眼泪簌簌落下。 “末将谨记姑娘的话。”唐亭试着扶起李禹,“殿下,姑娘说的有道理。” “……好,好云秀。”李禹合眼点头,几瞬计较间,已然有了决定,只道,“孤一定记得你的话。” “太子殿下,一路好走。”云秀放下尸身,跪首送行。 人已远去,徒留背影。 侍女缓缓抬头,垂眸身前那具慢慢僵硬的尸体,眼中是渐浓的讽刺笑意。 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尚有最后一缕光亮。 她的姑娘带着她,总算熬到这一天了。 第7章 家国 永咒其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 兴德二十八年四月初十,平旦时分,天光稀薄,滴漏声声。皇宫朱雀侧门如常打开,百官照例上朝。 然待里头内三门甫一开出,宫人侍婢皆疾跑疯喊,乱做一团,争相涌出来。 百官面面相觑,随手抓来内侍宫人寻问。几番追问下,大致理出两点,天子失踪,太子妃母子暴毙。 群臣有一刻的晃神,片刻基本皆也反应过来,这是天子弃城出逃了。遂大半急返回府,各自寻求出路。难得的几位怔了半晌,仰叹息撞墙殉了这破碎山河。 不过数个时辰,天子弃城而逃下落不明的消息已传遍了长安城。原本就被战乱笼罩、时时提心吊胆叛军攻入城的百姓,瞬间崩了心防。 曾经热闹繁华的朱雀长街,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有惜命者慌不择路往城外跑去,有贪婪者驾马牵驴奔入宫殿争抢金银细软。 大街上,咒骂声、哭喊声、呼唤声,声声交缠。 有两个声音格外清晰。 声讨乱臣贼子汤思瀚的,和诅咒临阵反叛的裴氏一族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