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云习惯了给岑闻布菜,她素来沉稳冷静,可今日坐在俞晚霁身边,一时却忘了,两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两人了。 冬云的筷子僵在碗边,正不知道该说些甚么的时候,俞晚霁却开口了。 她也不提方才的事情,只是轻声说道:“你昨日问我,过得如何。” 说完,俞晚霁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冬云,我过得不好,比你来俞家前还要不好。” “不是缺衣短食,是这心里空得很,连你也不愿意来我梦中。” 说到这里,她露出无奈又温柔的神色来,“我只有,只有一个女儿,让我觉得我不是一具走尸。” 冬云昨日便从她们对话里听出来了,俞晚霁有一个女儿,她很宝贝,应该巴不得把自己没有的东西,全部补给女儿,这其中,大概包括着——自由。 冬云心中苦涩,可还是微笑着对俞晚霁说:“姑娘的女儿,一定也像姑娘当年一样。” 可听了这话,俞晚霁却只是笑了一声,然后问她:“我当年是哪样?” 当年么,冬云总是会想起来她们的第一面,是她在楼下,抬头望见了似乎能随风而去的俞晚霁。 于是冬云默默道:“姑娘当年……聪慧而行不苟合。” “行不苟合么?”俞晚霁听了,面上露出了几分自嘲来。 “我不是,我这一辈,都是逐流而走。” “心疾,姻缘,皆无能为之,半分由不得我。”说着说着,俞晚霁低头哑笑了起来。 “冬云,你会后悔当年答应了我么?” “后悔答应和我在一起,答应带我逃去江南。”她站了起来、固执地逼问着。可是在冬云眼中,她现在的神情分明就像是在枝头欲坠的最后一瓣琼片,只要自己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她便能从枝头坠下,散于风中。 闭眼深吸了一口,再睁眼时,冬云眼中满是心疼。她一字一顿地告诉俞晚霁:“……姑娘,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 “即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逃不出俞家,逃不出江州,我也从没后悔过。” 听了这句话,俞晚霁收了声,僵坐在了原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力地说道:“可我后悔了。” “我后悔让你牵涉其中,如果我当年不告诉你,不逼你,兴许现在你还是我的女使,还能陪着我。” 她说着,苦笑了起来,然后眼泪从眼角溢出来,流到了颊边。冬云从没见过她的眼泪,就连当年两人被迫分离时,她都是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交代自己:“你替我们好好活着,冬云。你替我们,好好活着!” 那眼泪里,有的应该是俞晚霁这些年从不与外人道的苦和恨。看着看着,冬云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为她抹了腮边的眼泪。 这一刻,在两人心里,都没有了这错失的十四年。有的,只是从前绣楼上的姑娘和她那无法相守的意中人。 冬云看着她的眼泪,一句“我带你走”几欲脱口而出,可是在说到“走“字的时,她还是闭上了口。 茶凉了可以再续,可是总归不是第一壶的茶香。那更何况是被迫分离的人呢?往日的离恨无以消解,甚至连再续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俞晚霁现在,是别人的母亲。 想到这里,冬云收敛了神色,就要站起。 她想同俞晚霁好好道一个别,当年她们的分别是身不由己,如今她想,自己决定该不该离去。 可是俞晚霁冲过来了,她紧紧握住冬云的手,像当年那个雷雨夜里一样,握住了能托起她的浮木。 她抬起头来,凄然而急切地问道:“你方才想说的,是要带我走么?” 冬云此时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能说甚么呢,只能说她高估了自己,她们今日本不该相见的。 冬云沉默着不开口,可是俞晚霁却好似都懂。她将冬云的手放在心口,凄然笑着,说道:“我知道,不管甚么时候,你都愿意带我走的。” 俞晚霁握住她的手,好似握住了一线生机。她目光里不再是一片沉沉郁色,反而漫起了炙热的祈望。只听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冬云,你再等我叁年好么?” “过了叁年,我跟你走,我跟你去江南。”她的女儿才十二岁,和她当年一样,不甘于这教条捆绑。她不能再由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兴许是她握住自己的手太热,也兴许是她的目光太热,冬云最终,小声地答了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