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擎云的每一道经脉都在疼,他却忽然开始笑,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识海冰原下的剑痕中水流激荡。它们翻涌着,冲破冰层!如一场大潮,淹没了整座识海。 那些被冰封的名字随着潮水一起涌出。 蔡酥红,他已经记不清她离去前的神色了,他当时全部的心力都在控制自己不要杀了她。但他记得她挡在自己面前,记得她那口能挡得住整个人的大锅,记得她做的热汤面…… 他记得帮他破去道种杀意的双兄,记得他给邵四的传承救了自己全家人的性命,记得他说“你借了我一件斗篷。”“你还请了我一碗热汤面。”…… 他记得他的家人,季红萝一直在打理整个家,大家的衣服都是她做的;邵四拖着一条瘸腿,干活却从不肯比别人少出半分力气…… 他记得大姐姐…… …… 同在遂州。 蔡酥红突然抬起头,向这个方向遥望过来。 “我布置的秘境被进去了。”她道。 “你可能会死。”秘境系统道。 “我就去看一眼。”蔡酥红道,“我想当大侠嘛。大侠都是舍生忘死的。” 秘境系统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蔡酥红笑了一声,一头闯向了冲和城。 …… 朗擎云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这世上还有人记挂他。 道种从他胸中传出一阵阵激烈的动荡,想要将那才涌上冰原的潮水冻结。 可是曾经如此酷寒、高旷、漠然、令他难以抵挡的力量,竟如此脆弱。在他越来越大的笑声当中,那一道剑痕越裂越大,劈开了整座冰原! 秘境外,阴沉沉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雪。隔着秘境,片片雪花如虚似幻穿过朗擎云的身体。 温暖的、柔软的水流在他的识海涌动,坚冷的冰在这水中发出咔咔裂响,碎裂成块,又从碎块裂成一片片。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的识海中在春河化冻。 道种在激烈地试图重新掌控他,朗擎云靠道种强撑着的身体愈发破败不堪。 “你知道吗?我在从传送阵出来昏迷的那一阵儿,做了一个梦。”他嘶哑道。 血锈刀的梦。 他梦中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老人,头发白了一半,眉间眼角刻痕深深,满身落拓的风尘,还是背着那柄剑。 而江湖上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成为了无人追逐的传说。 他的脊背还是挺直的,但他已快要背不动这柄剑了。 朗擎云看得出来。这柄剑,一直在要杀呀!他的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晦暗的阴影。 他背着装剑的匣子,来到城中澡堂,干干净净洗了一个澡、修了一下面、换了一身新衣服、睡了一个好觉,然后,打了一壶热酒,来到了大雪覆盖的湖上。 湖水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又被大雪覆盖,连天的白里,只有一个孤坐的人。 朗擎云坐到他身边。虚幻的、遥远的,看着这一场陈旧的雪。 这也许是他终于等到的封印血锈刀的办法,也许是他最后一场梦,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同这梦中相隔无数年的朋友相见…… 雪湖反射出盈盈的光,倒映进老人的眼睛里,好像洗去了晦暗。这双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让朗擎云又想起了曾经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他把剑匣放在身前,看着白茫茫的雪,提起壶一口一口喝着酒。 热酒慢慢变得温了。温酒慢慢变得凉了。 他从剑匣中取出剑来,光亮的剑身倒映他的眉目。他忽然笑了: “欲登扁舟同载酒……” …… “我想活……”朗擎云喃喃道。 他一直都想活,所以他听从道种去修行,又开始抵抗道种对他的影响,所以他拿到血锈刀后绝不肯放手,所以他一直在两者的拉扯之间苦苦支撑。 道种的冲击愈发频繁,它那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拼命往他识海当中塞。 朗擎云还在笑:“苍天之下,一切众生皆无不同,皆如草芥。我不在乎他们,也不必在乎自己。我连自己都不在乎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乎你?” 在道种的寒冰彻底覆盖了他的识海之后,他已经不想活,他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毁掉血锈刀和道种! 朗擎云把瓶里的丹药倒进口中囫囵吞下,借着丹药的力量让这具躯体再撑一撑。 他瞥了一眼秘境外面,那四个修士已经开始破除这座秘境,看样子用不了太久。更远的地方,许多遁光回环盘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