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被甲胄,明明该是坚不可摧的防护,此时却也被箭矢刺穿出一个个刺眼的洞,露出其中不堪一击的血肉。但他依旧站姿笔挺,手中□□直立于地,持着枪柄的手沾着凌乱的血迹,却是握得极紧,骨节分明,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了型。 那是晏暄的手。 岑远只看一眼就能明了,这是晏暄的背影。 只是这个背影比他记忆中,或者该说是平日里最常见的更为高大,更像是铜墙铁壁幻化出的人形,矗立在大宁国土的边境线之上,用自己的身躯抵挡境外的风雨。 哪怕那背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光有这一幕,都好像是在叙说 即便是粉身碎骨、捐躯疆场,也在所不辞。 每每见到这个背影,岑远心中均是一震。 虽然是梦,他的五感却灵敏得像是在现实。他能感受到阳光刺激了双眼,飞沙模糊了光线,血腥味萦绕在鼻间久久无法消散。 他甚至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流窜在四肢百骸。 但同时,他又宛如没有形体的魂魄,飘荡在空中,只能固定在距离那道背影几步远的地方,无法前行,也不得后退。 他想去确认这道背影正面真正的模样,想去触碰看看那盔甲之下的人,然而每当他伸出手后不久,这个梦就戛然而止。 再睁眼时,出现在视线中的要么就是床顶,要么,就是晏暄带着温度的身躯。 这夜的梦亦是如此。 那道身影是一如既往的挺拔坚定,而他也是一如既往地无法触碰到对方。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午的时候,他因为那些无形距离感如鲠在喉,从而在这时注意到了与那道背影的距离。 他似乎离那道背影更近了些。 这个变化真的是属于微不可测的,因此他在前几回被周围环境吸引,根本没有发现,直到今日才误打误撞。 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心里想要去缩短那段距离的欲望太过强烈,才终于在这夜突破了看不见的障碍。 而在这之后的接连数日,他都能发现,自己与那道背影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了。 一直到某一夜,这原本一臂远的距离,竟只剩毫厘。他只要再往前努力一把,就可以触碰到了。 然而梦在这时恰好清醒。 窗外其实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只在缝隙中透出一丝靛色的光线。湿漉漉的空气中混杂着桉木的幽香,香炉散发出的白烟隐隐飘荡。 岑远怔怔盯着那股白烟良久,感觉到腰间被人紧紧箍着,才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人上 晏暄呼吸安静而绵长,应当是还在熟睡。 自从上回大婚之夜,晏暄为了防止他半夜胡乱折腾,干脆直接搂住他的腰箍在怀里之后,就发现如此卓有成效,之后便夜夜如此,起床之后再找些其他东西通常是自己睡过的软枕,让岑远抱住。 至于后者,的确是没再折腾,也索性将那点残存的脸皮丢了个干净。 庆幸的是,如第一次在郊外那般尴尬的事之后鲜少出现,就算是偶尔有之,他就假意翻个身过去,两人各自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去故意提起这个话题。 因此这会儿,岑远近距离地看着晏暄熟睡的模样,神情有些恍惚。 在睡觉的时候,平日里像一杆兵刃一般的小将军仿佛是将那些显露在外的凌厉尽数收了起来,长睫半垂,薄唇微抿,平日里看上去锋利刻板的线条轮廓在这一瞬间只剩下了柔软,好似将那些坚硬的部分全都吞噬干净了。 是和梦中的那道背影截然相反的感觉。 到现在为止,岑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那样的场景。 若说真实,那么晏暄在梦里给他的感觉的确如他一直以来所想的那样,是能够让他引以为豪的将领;但要说荒谬也无可厚非他为何会想象晏暄如此命悬一线的一刻。 兴许是因为那些被压抑的不安在清晨毫无征兆地爆发,又兴许是因为梦里的他一直没能真正触碰到对方,此时此景,岑远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去看看究竟哪方才是梦境。 这时就见晏暄忽然睁开了眼。 岑远一对上他的眼便愣了一下,下一瞬便下意识地要收回手,没想晏暄眼疾手快,径直扣住了他的手腕。 晏暄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他刚醒来时的嗓音本就带着低哑,更遑论岑远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声音被压缩在这片方寸之地,带着浅淡的笑意,联动隐约能感受到的气息,连空气都像是因此微微震动。 岑远喉结不经意滚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