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遇到了陈和卿?”女皇惊诧。 “是,两人打了照面,裴相请安后去了葛思恭宫中,陈和卿去了太后的佛堂。” “朕知道了,后母和师父最近可还好?” “二老云游而去不到月余,来信都好。” “可提到什么见闻?” “说是出城时遇到一老人,手持先皇的令牌四处打探消息,臣已经派千户挨家挨户的去寻了。” 柯媞禾沉吟片刻,没想起父皇能留下什么东西给她。最近新点了几人入政事堂议政,身上的担子骤然轻了许多,她还有些不适。 内侍们搬着梯子在树上粘知了,嗡嗡作响的夏日,柯媞禾深吸一口气,前廿二年的风雨声已经过去,她认不清后宫中人,也不在意后宫中事,更理不清从前过去。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叫着,她也不烦恼,折子少了,如今天下太平,她便觉得欢喜。 景如逸在桌边乖巧地站着,鬓角没压下去,还翘着,像只被豢养的小野马。 来了红袖添香的兴致,便忘了规矩,柯媞禾提起粗毫,让景如逸握着她的手。作势要为一幅旧画题诗。 “手上有茧子,可练过武?” 他窘迫,小幅度摇摇头:“未曾……成日做事得的茧。”说着便要抽回自己的手藏起来,许是怕这手冒犯。 “朕教你写字。” 他又摇摇头。 “可是不满,觉得朕做不好先生?” “陛下恕罪,非……非也,臣……臣想学画……”嘴上说着请罪,却还直直站在柯媞禾面前。 “学画……你想画什么?” 柯媞禾并不精画,世间千种万物,独爱画花。也不细画,勾个轮廓,点了色,便成了。本就不是惜花人。 “陛下……”景如逸渴饮着女皇钦赐的甘露,脸上飞起云霞。粗粝的手掌着柯媞禾的大腿。女皇放荡地坐在书桌上,她双手按着景如逸的后脑,发出长长的叹息,“嗯……” “陛下——!”非舟尖细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 “算了。”她薅他的头发迫使他起身,离开她失守的桃源,蜜露有低垂到地上,“你舔干净。”这是口谕,景如逸不敢不从。 “收拾收拾站起来继续研墨。”还是作画吧。 尽管一连数日入勤政殿侍君,红袖添香,学诗作画,如影随身,但景如逸仍没有被幸。柯媞禾总是挑起欲念,却又能做冷静的克制,一切旖旎于是戛然而止。 黄昏时分,屋中暗暗,唯有纱窗透出一丝阴翳的霞光,只能照亮广阔画纸上的一小条。宫女鱼贯而入,正要抬手点灯,王蚕豆就是这时来的,他身后残阳烈烈,景如逸抬眼望去,天空像块染血的手帕,灿烂得能刺痛他的眼。 上一次印着这样的背景走进他家里的人,是平夷侯小将军卫博衍,全家一十五口,皆死在他的锏下,包括他刚满周岁的小侄女。 只是因为他家救助了一位溃逃的勒迩将军。 京西之地宝井,旧良国贵族聚居之处,竟发生了灭门惨案。男子因是母亲庶子,不受重视,不事生产,被家中人讽刺,前去寻旧月富商,借下巨债,意图献金买官,未曾想钱收了,等了五年又被退了回来,得不到朝廷委任。因巨债无力偿还,将妻子父亲共十口人杀害。 “不忠不孝!” 女皇震怒,急遣文昌二相并大理寺卿、守御史大夫随锦衣卫前去现场办案。案子并不复杂,裴、楼二相督办,两日便下了结果,男子斩立决,畿县令收监,秋后问斩。至于知府,则是留任察看。 “这个世界很怪,人们是互相瞧不起的。这个案子也一样,他仇恨所有人,可是压迫他的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父亲,也不是他的孩子。世上千千万万这样的人,压迫他们的是天。”裴雅君斟酒,“楼相,天之下,老人小孩,穷人富人,男人女人,好人坏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楼心悦难以举起酒杯,他怔怔坐着,不能忘怀那人凶狠的目光,刀上滴着,手上流着亲人温热的血,静静坐在尸体身边,等待着衙役。血亲相杀,一家十口因私欲而亡。 手上的血淌进他的梦里,濡湿的、粘稠的血。 “……” “杀人偿命而已,陛下怒斥不忠不孝,斩立决也是要得。他以为杀了家里人是对他们好……天啊,愚不可及……自以为是正义的人愚不可及,不过正因民之如此,我们才能在这里饮酒。”她露着肚皮侧躺在小塌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随乐师打着拍子,“下班后我可不愿再想案牍,还是楼相鞠躬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