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经济基础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保障,哪怕是陈子昂这种出身陋乡寒门,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土豪。 当然诸选举人未必人人家境都如陈子昂那样豪阔,像刘幽求早年尽管中了进士,还是寒酸的提着两瓮咸菜就去拜见雍王。但即便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刘幽求见面即献陇事策略,可见仍然深盼自己的价值能够得到肯定。 因此当雍王这一番发言传播开来之后,向行台投递籍状的士人激增,在极短时间内竟然达到几千份之多。这对行台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所以各种士选方案即刻便提上日程。 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中,李潼也开始委令国官冯昌嗣等处理王府产业,用以补缴去年的秋赋。 他这一做法,虽然意在让他四叔人情难堪,但却不是为了挑衅朝廷威信。 财政归于朝廷,度支出于中枢,无论他实际的操作怎么骚,但这一条铁律却绝不能由自己去破坏摧残。所以他典卖家私,是以缴纳罚金作为名目进行的。 但舆情本就是不理智的,专恃操弄,自然也就难免各种意外发生。当王府一些产业、器物出现在两市进行售卖时,顿时便引起了哄抢,溢价溢的夸张。 一名长安市里豪商以百缗高价竞买到一副雍王日常使用的笔砚用具,可当钱货交讫的时候,其人却指使家人运来千缗巨资,并伏地拜受这一套文具。 “关西贡赋,俱我乡亲父老勤事耕桑、竟年收得,因于皇命入征缴集,锱铢之内俱是血汗,自当施用关西!雍王殿下善用关西民力、物料,破贼国门之外,播治乡土之中。若朝廷以此为罪,则我关西父老得享行台惠治,俱与殿下同罪!罚金具此,请官人验收!” 那豪商如此发言,顿时便在市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此感义效法者,不知凡几。以至于仅仅只是处理了一部分王府日常使用的琐细器物,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市中竟聚钱达十几万缗! 李潼真是敢拿人头保证,这真不是他请的托。他这么做本就有几分自惩性质在其中,实在是没有多少煽动民情的想法。更何况眼下他这么做,如果未来自己当家做主,有什么封疆悍臣也这么做,他慌不慌? 所以在得知市中行情如此,李潼即刻下令叫停市卖,并将所得钱财原地封存,勒令凡所参与交易的商贾、民众们,即日入市取回各自钱款。老子可不想为后代悍臣之师,你们也别给我添乱! 然而告令下达了,入市取款的人却是寥寥,十几万缗巨资堆放在市监署中长达数日之久,几无折损。李潼本来还打算拿这批钱财烫一烫他四叔,却没想到自己先被炽热的民情烫的不轻。 于是他索性再下禁令,两市之中凡所操扬物价、搅乱行市者,一律严刑惩治,并直接将负责王府器物市卖的国官冯昌嗣等一律戴枷示众于市监署门前。退款一日不作发还,一日不准脱枷。 一直做到这一步,此前那些参与交易者才陆陆续续入市取款,总算将这一笔烫的李潼发慌的钱财重新散出去。有的钱是真不能拿,他现在拿了,遇上不争气的子孙,可能就要千百倍的奉还。 市监署这里民情激扬,李潼真是不敢再撩拨,于是只能将事情放在社监署中进行,不再向民众公开,务求一个买卖公平,留契约以为后证。 但民众们智慧也是不容小觑的,既然热情已经被激发出来,总是要寻找一个途径进行宣泄。 两市风波刚刚过去没有几日,突然又有十几驾香车驶入市里,即至市监署门前,车上便行下多名明艳动人的女子,俱为平康坊风月翘楚。 带队女子入前娇声道:“雍王殿下辞才冠世,平康坊馆居女子多盗曲辞卖唱谋利,今知殿下为物所困,娼伎虽贱,但也沐于王教。此前盗窃所得,今日并归原主!” 女子话音刚落,便有众多随从将载满钱绢的箱笼向市监署官廨内搬抬,很快便在官廨前庭聚起了满满一堆。 市中自有看客得观这一幕,顿时便赞声不绝于耳,更有人入前凑兴,解下身上钱袋便向前抛去,并大声道:“囊中羞涩,唯此三百余钱,欲买雍王殿下《少年行》一歌,不知哪位大家,肯于赠唱?” “五陵年少金市东……” 其人话音刚落,即有伶人引吭作歌,一边歌唱着一边轻盈入前,弯腰拿起那一钱袋,随手抛入仍向市监署搬抬的箱笼中,并对买唱者颔首示意。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