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优伶各捐私奁,并于两市街面作唱数日,两市市监合聚钱款计三十三万缗……” 戴枷多日的冯昌嗣仍然脖颈红肿未消,手捧两市递交的籍册认真汇报道。 李潼一身燕居时服,两肘支案揉着眉心,旁边杨丽则微笑道:“殿下辞令壮才,举世皆知,锦绣篇章,岂千金能够典得。曲社成立多时,但仍然难洗早年所积的靡靡之气,正逢此时、恰借此事,也是宣扬一下曲社的义旨,洗脱一些风月秽名。殿下治事以博大,总不会因娼伶低贱,就毁弃这一份义举吧?” “辛苦娘子了。” 李潼闻言后,抬眼望向杨丽点头说道。他自知平康伎这一番行为,是他家娘子在背后谋划。 听到殿下这么说,杨丽笑容更盛,入前奉茗并低声道:“殿下思虑深远,妾也不能窥尽。但长安民义旺盛,群情炽热,总该有处倾诉。殿下或恐民情喧嚣,或有失控之虞,妾一点拙计不登雅堂,只盼能稍作分忧。有了这一笔进项,樱桃园能不能不作变卖?” 李潼听到这话,又见杨丽一副楚楚可怜状,不免有些奇怪道:“谁说要卖樱桃园?” 他这段时间,的确是处理了相当一部分产业,但总也不至于去打自家娘子嫁妆的主意。 杨丽闻言后可怜巴巴道:“那叶黎公主可是使人在两市放话,西康之地聚货如山,只为竞购樱桃园,要凭雄财吓退有意竞争者。殿下大计,妾不敢忤,但樱桃园一株一花、一栏一栅,俱妾亲手布成,来年若失亲爱,还想守此小园长忆故时欢好……” 李潼又怎么听不出这娘子言外之意,但这一点狡黠也是情趣,只是抬手捏了捏娘子皓腕并说道:“近日曲江仍然不失杂乱,入暑之后择暇再伴娘子居园避暑。” 杨丽心思玲珑,自知适可而止,闻言后笑语告退。 目送娘子离开后,李潼收回视线,又问向冯昌嗣:“那么眼下邸中聚资已经多少?” “已有五十七万余缗。” 冯昌嗣低头翻看一番,然后回答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李潼不免感慨,色相娱乐果然不可小觑。 他王府私产近日典卖许多,得益于长安如今越发繁荣,各类产业价值也都攀升许多。再加上尽管他明令公平买卖,但实际上既知雍王售产,真正成交时必然会有相当幅度的溢价。 但就算是这样,王府资产售卖仍然较之平康伎们所带来的这笔收入少得多。这当然有长安民情沸腾、借此声援雍王的原因,但这条文娱产业链所带来的效益也的确是颇为可观。 不过,所谓的文娱产业还是要建立在社会秩序长期稳定、民生殷实的前提下。老实说,眼下行台管理下的陕西道还远远达不到这种水平。 所以,这一现象非但不可恃以沾沾自喜,反而是要有所警惕。由此反推出一些行台施政方面的过失,从而加以修正。 比如说,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李潼就意识到商贾们参与政治纠纷的热情已经高的有些过分。他们或许在主流舆论方面没有太大的话语权,但却通过钱财投入这一最直观的方式来刷取存在感,较之神都方面无疑要活跃得多。 当然,这件事李潼也是要付很大责任的。特别是西进以来,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幕府在财政物资方面,不得不采取更加直接有效的方式,与商贾们互动频繁,给予了更大的包容度。包括李潼本人,对此也颇有几分乐见其成。 可这一次的事件,往小了说是地方与中央在财政方面的纠纷,往大了说就牵涉到国器何属的敏感话题。就连许多勋贵、世族在这方面都不敢轻易表态,可商贾们的站队热情却如此高涨,哪怕这些人是站自己,但这一现象也值得重视并警惕。 虽然说别人争相送钱给自己花,自己还要对他们提防有加,这想法有点不地道。但商贾这一社会群体,其本性就是逐利,一定是要看到投机的可能,才会勇于奉献。 在中古时代这种农耕背景下,即便不搞行业歧视,也可以断言商贾这一群体的社会责任感绝对不及地主及自耕农高。 李潼一边思忖着,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准备着内卫彻查一下陕西道诸州县吏治,要给商贾干政这一风潮泼一泼冷水。 当然,眼下陕西道这些活跃的商贾们对他而言也是一股重要的支持力量,甚至行台绝大部分财政收入都是在与商贾互动中获取。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