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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小酒吧与死者五号(4)


    多年前,布兰登曾在遥远的首都落居。

    那是个长期被阴影吞噬的地方,街道中总瀰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雾,彷彿数以万计的古老怨灵在那处千年盘踞。由于时常下雨,所有朴灰建筑的每道砖缝都挟带着潮渍,似乎待久了也能将人的生存念想给闷发霉。

    所以待在那儿的几个年头里,布兰登无时不刻耳闻那些自杀案,它们时常发生在相距他的住所不过几条街,甚至偶尔是他所熟识的人。

    因由如此,在那段难以解构的年轻岁月里,布兰登无时不刻都诅咒这块被荆棘缠绕的死地。每早一睁眼,他不确定这天会否又是另个悲惨开端,也无法在满城阴影里寻找到一线希望。久而久之,他也连带厌恨将他拴绑于此的母亲。或者进一步说,他认为自己并非期望所生,又何必降世遭罪。

    意识这点,布兰登于是开始放逐自己,中学期间几乎流连在街头,与一帮上不得檯面的角色廝混。缺钱就上街弄点,甚至一度染上毒癮,进过勒戒所与信仰中心无数次。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布兰登原以为漫无竭尽之日。直到那年,他面临人生的重大转捩点。他母亲的死亡。

    她向来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即便今日,布兰登仍这么认为。他从来不确定她的身分,那些不同的男人总叫她不同的名讳。偶尔她是风情万种的蜜雪儿,有时是孤芳自赏的莉莉,有时是妄自尊大的凯瑟琳,或者更多面向的她。布兰登想,对她而言,那些名字也许就跟穿戴即丢的奢华衣物,并无不同。

    所以直到站在她的冷清葬礼前,布兰登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费丝怀特。一个象徵希望的词汇。如此朴实无华,并且令他陌生。生涩到连短短几个字母,布兰登还得足足看了好些日子,才能真正将它烙印在心头上。即便他的母亲自始至终,从不给予他近身叫唤的机会。所给予他的最后印象,也不过是那一夜里的冷淡一瞥,而后就是几天后,她拴紧在悬樑的发臭躯体。

    唯一血亲凋亡的这年,布兰登年仅十四岁。正值春光正好的少年时期,而那袭飘漫空中的白色裙襬,却将他的世界蒙上一层无法穿透的灰。

    能遇见费尔普斯先生,约略是布兰登在少年时期的唯一好事。

    弗雷格费尔普斯,也是吉儿的父亲,是布兰登的中学数学老师。从见到布兰登的第一眼,就坚信布兰登拥有非凡天赋,总不吝于给予布兰登极大的鼓励与啟发。即便他从未说明是哪一方面的天赋。

    在布兰登失怙的这段艰难时期,也是他与他的夫人不遗馀力的接济,布兰登才有勇气捱过。于是后来那些日子里,大梦初醒的布兰登也主动切割过去狐朋狗友的联系,努力忙碌工读,并在后来选填志愿时,报考了警察学校。

    得知上榜的那天,布兰登非常兴奋。因为他很清楚,也唯有自己努力生活,才是回应弗雷格的唯一报酬。所以此前,连同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他故意不与费尔普斯一家人见面,希望能用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换取一个巨大惊喜。

    但那天当他拿着录取通知,快步来到费尔普斯家门时,他却发现那栋偶尔他会串串门子的房子,居然早已人去楼空。不过时隔三月,铜色建筑的每扇窗子不再点亮任何一盏灯,温度冰冷的如同与其他栋首都建筑无二,濡湿的每道砖缝都像是哭过。

    可意外的,布兰登并没有感到多大沮丧。

    当然,失落总是多少有些,但他已经不轻易丧失希望。「那些杀不死我们的,将使我们更坚强[15]。」每当他遭遇困挫时,他总会想起失去血亲下着倾盆大雨的那晚,费尔普斯先生的坚定语气。致使他每回想一次,就充满能量。从此不再有事情使他畏惧,或摧毁他的心房。

    再度遇见吉儿,是极为巧合的事。它源于一个不算好的起因。

    那发生在他进入市警厅之后了,算是他人生的另一重大低潮。进入市警厅的那些年,他随着部门的派遣,潜伏各地执行秘密警务,却不料在那次任务中误击一名高中生,自己也遭受枪击。

    虽然对方并无生命威胁,但对一名特殊部门的优秀警员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且致命的疏误。于是他接受精神评估,显示其短时间不适合就任,再衡量他的身体状况,惩处批示下来,布兰登被留职下放,等待之后的再考鑑。至于下放地点,正是那所名不见经传的佛格镇地区警局。

    起初,布兰登无法谅解国家予他的回应,毕竟他是因工受伤,这种作为就像拋弃一颗受损的螺丝钉,由根本否定过去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价值。形成的打击自然不是一般大。于是任职佛格镇警员的那段时间,他开始酗酒,抽大麻烟,沉浸在醉生梦死的世界里拒绝上工。

    一时间,布兰登彷彿又回復以往青春期迷惘的日子,失去对人世的希望。连他的唯一相处良好的同事,警校时期的学弟彼得罗恩,提着晚餐告知他暂时被停职惩戒时,他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继续往嘴里栽倒白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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