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点已到,骑自行车的街道小员停在一盏煤气灯下,轻车熟路地伸一支竿去别,发明于十九世纪的幽灵顷刻幻化为夜的强盗,无迹可寻。无情的帮凶继续绕道而行,路过抱一箱啤酒的酒保,酒瓶哐啷作响,煽动胡须边的大烟驯服他叛逆的棕眼。觥筹交错间,嚼三明治的同事接过这箱鞍马劳顿的嘉士伯,堆到吧台,转身发现刚推台的马丁尼见底,留下印着日落帆船的垫杯纸。 畅饮烈酒的这位人士正是肝火旺盛的许俞华。入夜三分,政府管控的灯适时熄灭,爵禄街的霓虹招牌才刚刚点亮,莺歌燕舞轰鸣顶天。他进入包厢,被一座荷兰摆钟和一只鎏金鸟笼里的绿毛鹦鹉吸引,那都是陈隽的心头爱。他也不动粗,难得规矩地坐在熟悉的皮质沙发上,左右眼转动,观察包厢内的布置。只不过一个礼拜,包厢就焕然一新,尽管外面仍垒着一大批黄皮纸箱尚未清点。 许俞华始终不信,这陈隽接下的业务方方面面都干净得体。即使有些不为人知的交易也无妨,他并不想要做除恶惩奸的烂好人,只是为了一睹陈隽清高善面背后的肮脏事体,好借着机会侮慢轻渎他。人就是这样的,见不得人好,对一些是非之事不可自拔,白的也要乱泼颜色诟病成邋遢的,心才舒服平衡起来。所以,他一直不死心地想要找到证据,试探陈隽是否有誊抄的账本,暗藏一本真,供出一本假,混淆视听。遗憾的是,他从未发现,而陈隽也并非是走投无路要摸黑路的人,以至于结果往往都令他失望郁闷。 徒劳无功的许俞华出了包厢,见一名穿着电蓝素雅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的手边挎着一只杏色针织袋,上海滩衣着融入摩登潮流,改良成伞摆收腰状,更显窈窕。这样的打扮,让许俞华一下子就猜到她的目的,她要应聘这里的歌手岗位。他当起老板。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再大着胆子迈开步伐。他才发现她是个混血儿,卷发乌黑,睫毛浓密,眼睛的颜色偏浅灰,华洋杂处。 “我看到报纸上的广告,这里的歌舞厅缺女歌手,所以我来应聘了。”蓓琪紧张地抠着手指甲,细声说。 “叫什么名字。” “蓓琪,我会讲上海话。” 许俞华反倒没有心情,摆摆手,态度不明:“改天再来吧。” 蓓琪皱了眉,不依不饶:“我要找老板听我唱一曲,让大家听完评评理,什么都没唱就打发我走未免有些敷衍。” “行,你唱。”还没等她欣喜地站到舞台,他就难受地捂着胸口,撞开挡在前面的酒保离开歌舞厅。蓓琪疑惑地望着前方的人,捉起麦克风,侧看毫无反应的钢琴手,也就明白地唱了。 许俞华快速地踩过玉石路,跑到牛津街的某个牌号底下,进一扇绿铁门,东拐西折上楼,回到许志临和玛丽娜的住处。许俞华一过地毯,喘着气,便见门廊挂着的巴洛克雕花圆镜,郁金香迎风摇曳,背对镜子的玛丽娜围着深海蓝头巾,轻拍怀里的德文帝王猫,在火炉边取暖。她喜欢铁皮盒里的糖果和巧克力,二八芳华的时候常常站在一家手工巧克力店前卖花,等待父亲。帝王猫伸懒腰,碰到一个生了锈的盒子,里面铺着毛线球和针织棒。 许志临正在房间里睡觉,许俞华瘫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目光移向熊熊火焰。玛丽娜往盒子摸线打衣,见他额头冒汗,眼神呆滞,她抽空搭理似的,不经意地说:“看样子又失败了。” 许俞华不知她指的是这瘾,还是对陈隽的探究,用力地挤眼睛,重聚视线,苦笑:“一直没成功,”他想起那礼节,才毕恭毕敬地说:“晚上好,玛丽娜阿姨。” 她点头,漫出了疲乏的鼻音,“杰克,去拿今天的报纸,读第二版第一则新闻快讯给我听。” 许俞华见桌上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