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失手打翻了盏子,热滚滚的茶水浇在手上,火辣辣地疼。奴才玛玛让人用香油将冰片、石灰调和了,每日敷一次,过几日自然好了,您瞧,半点疤痕也没留下呢。” 太皇太后听她平平稳稳地说话,果真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姑奶奶,说话有条有理,顾着大局,也一丝不乱,只是略有些迟疑,“这方子果真管用?” 摇光知道圣躬要紧,用药更得仔细。她方才这样说,不过是情急之下想解了李长顺的围,境遇相似的人,总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同感的心思。她小时候淘气,被滚水烫的滋味她知道,跟几百只蚂蚁啮着一样,好几个晚上疼得睡不着觉。是啊,天下间没有不疼孙儿的祖母,每次她受了伤,也总是遮遮掩掩的,不敢叫玛玛知道,怕玛玛看了担心。 她略想了想,回道:“奴才浅见,万岁爷不便请太医来瞧,旁人却可以。将情形与太医说明,将方子给太医过目,太医说妥当,再给万岁爷悄悄地用上,也就两下里无碍了。” 太皇太后沉吟了会子,说这样很好,“难为你有这样周全的心思,我很放心。此事耽搁不得,不如现下就去。回头将药配好了,让李长顺带你进养心殿,伺候皇帝上药。”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过生日,双更! 第6章 玉几深凭 摇光跟着李长顺一路出了慈宁门,外头还在下雪,李长顺原要替她打伞,她谢过了,欠身一福:“不敢劳动谙达。” 李长顺知道这是硕大人家的姑奶奶,从前舒宜里氏当真是煊赫至极,可是再煊赫又如何,主子说要办你,照旧是树倒猢狲散,不过瞬息的繁华。譬如他自个吧,在哪一出不是旁人要敬着三分的大谙达,养心殿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可是任你再怎么得脸,见了主子,也只有匍匐跪地的份。 人在这宫墙里浸淫久了,顺从久了,也就习惯了。可是她不一样,到底是大家子里生养出来的姑奶奶,虽说如今命里遭了殃、落了难,骨子里的那份矜贵与傲气仍然在。这就是她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了,面上对你是客客气气,实则客气得有理有据,不阿谀,不谄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长顺并不勉强,乐呵呵地接过,见摇光把伞撑稳当了,却开几步,微微弯着腰走在她侧前。他看了看天光,随后道:“这个时辰,主子爷只怕不是在批折子就是在看书。姑娘劳驾随我上御药房去一趟,咱们把方子拟妥了配好药,姑娘再随我到御前去吧。” 提及皇帝,摇光立时能想起的,就是那佛头青的袍角。那样赫赫威仪,那样平静如水的声线,慢慢细数着她阿玛的罪过,像一把最钝的刀子,无声无息地片着她的肉。勾结外敌、贪墨巨万,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抄家灭族的罪过?按理说她如今是个罪臣之女,得太皇太后的庇佑,侥幸在这宫中有一席容身之地,已经是天恩浩荡,更没脸面去见皇帝。可是她阿玛的为人她该是清楚的,“坦坦荡荡”四个字,那样无畏地悬挂在书房里,难道能做得出卖国通敌、贪污受贿的腌臜事么? 所以她一定要去找玛玛,去找阿玛和额捏。世人都骂他们,可她不能骂,她要把事情问清楚,虽然即便问清楚了,她一个女儿家也不能改变些什么,可是天道彰彰,为的就是那“坦坦荡荡”四个字。 阿玛和额捏总说她拗,先宋有个拗相公,哥子们就笑她是个拗娘子,一根筋,认死理,多少头牛都拉不回头。 摇光“嗳”了声,将话应下了,迟疑着说:“我并非是御前侍奉之人,贸然过去不懂礼数,冲撞了万岁爷更是我的罪过了。不如还是劳烦谙达,我将药送到养心门就折回来如何?” 李长顺掖着手笑道:“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先前还得多谢姑娘,在老主子跟前替我说上话、解了围。不管姑娘有意无意,这个恩情我记下了。您瞧,老主子也说了,得是您伺候万岁爷上药,您把药交了我就走,不说我,您回来且如何向老主子复命呢?”李长顺知道她这是怕什么,紧着小声道:“我心里明白姑娘的顾虑,姑娘不必怕。一来咱们万岁爷最是温存的人,主子爷心里有杆秤,既然准许了姑娘留在老主子跟前伺候,自然不会再为难姑娘。说句不大中听的,塞大人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该让姑娘一个人担着。主子爷不是这样不讲理随意甩脸子的人,日后久了,姑娘慢慢地就会知道。” 日后久了?还有什么日后。她见着皇帝就发怵,且不说旁的,敢朝皇帝叫上一声谙达,那位万岁爷没立时叫人把她给拖出去砍了,就是她福大命大。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