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内采桑的姑娘们替他摘桑果。他没让她们过来,独自一人往桑树林中去。 即便是技术娴熟的采桑姑娘,她们也不会知道婧小白喜欢吃什么样的桑果。她从小到大就是爱折磨他,桑果不要那些淡红色的咬上去酸得掉牙的,也不要那些小颗粒近乎紫黑,捏在指间会留下红色印记的,她喜欢那些介于两者之间的紫红色桑果,一粒粒小果介于成熟与未成熟之间,味道甜中带酸,吃多了不会腻,也不会酸的牙痛…… 好几年没来这边了,也许是他忘了时间,也许是今年的气候与往年不同,桑果还没怎么成熟,大多是淡红色的硬果子,那种婧小白喜欢的,一棵树上也找不到几颗。 他在桑树林中一棵一棵地找,将紫红色的桑果小心地摘下来,一颗颗放进准备好的漆木盒中,只是那么小的一个盒子,他摘了快两个时辰,不知不觉人已经走到了偌大的桑树林的尽头。 快装满的时候,天上雷声轰隆,突然下起了雨,他将漆木盒盖上,往桑树林外走。 城东的郊外离相国府很近,他坐在马背上,停在相国府的门前,犹豫着让守门的家丁进去禀报。看着相国府门前那两尊石狮子,他不由地苦笑,婧小白与他一样,从小学的都是横冲直撞的小混混的规矩,直来直往,不知掩饰,不懂伪装,但那时候他至少还在她身边,出入的都是他的地盘,没什么可担心的。 现在,连见她一面,还要让人通传,关系竟疏离得隔了那么多那么杂的人。小厮出来的时候,墨誉撑着伞也一同出来了,见他端坐马背上,没有伞,也没有雨披,一时竟愣住了,昨日蹴鞠赛上,他那么明显地要置墨问于死地,墨誉不傻,不可能不知道。 司徒赫和墨誉是没什么交情的,比之墨家老二老三,司徒赫与墨誉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比陌生人大约好一些。 墨誉上次目睹了司徒赫与他的二哥三哥上同一辆马车,后来又亲眼见到赛场上的形势,断定他们几个联手要对付墨问,他是相府内最纯净且独善其身的那一个,不想与司徒赫撕破脸面,也不想与司徒赫有太多的瓜葛,一边礼貌地往台阶下走,一边对司徒赫道:”婧公主一大早就入宫去了,不知赫将军有何贵干?“ 司徒赫一听这话,立刻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在雨帘中回应道:”多谢状元大人。“ 说着便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墨誉目送他湿透了的红衣在雨中奔突,马蹄践踏起重重的水花,既没制止,也没询问的意思。 与相国府相比,皇宫要亲切得多,至少,在那里,婧小白算是回了家,司徒赫进出都只与她一人有关,没有晋阳王府的韩晔挡在那里,也没有相国府的病秧子拦路,婧小白只是婧小白而已,她不需要为了这些人伤心落泪受伤,她安安稳稳地等在那里,等他给她送熟了的桑果,带她去盛京城的大街小巷胡乱地撒野。 所以,他在得知婧小白回宫时,竟没 觉得半分不适,可现在,婧小白弄得遍体鳞伤地跪在地上,漫天的大雨洒下来,他手里没有伞,不能给她遮雨,只能用这身躯为她挡去劲风急雨的侵袭。 别人也许都可以不管婧小白,姑姑为什么也不管?让她足足跪了四个时辰,是要看着婧小白死么? 司徒赫大步朝未央宫门走去,马靴不慎踢中地上躺着的漆木盒,盒中费心摘来的紫红色桑果顿时滚了一地,被大雨冲刷得到处都是。 ”开门!“ 司徒赫站在宫门前,大喝了一声。 禁军低下头,不敢开门:”赫将军,皇后娘娘吩咐了,若是公主不肯听话,便不能开门。“ 雨水浇到司徒赫的脸上,凤目被淹得睁不开,他将女孩裹护在胸口,眯着眼扫了那些禁军一圈,双拳握得发紧,他低下头凑近女孩耳边,柔声道:”婧小白……听话,跟姑姑认个错,嗯?“ 怀中的女孩已经快失去意识,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司徒赫闭了闭眼,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骤然转身,大步朝长长的阶梯下走去,直奔百里婧未出嫁前的锦华宫。 一切都变了,什么都变了。 多年以前,他跪在母亲的灵堂前默默不语,只顾烧着手中的纸钱,婧小白跪在他身边,那么小的人难得一点都不聒噪,她陪他跪了很久,突然开口道:”赫,舅母不在了,以后我的母后就是你的母后……“ 这些年,姑姑对他们确实纵容,尤其是对他,由着他不考功名不务正业,竟比对婧小白还要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