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税,在这偏僻的西南,平陶可是一个十分富裕的大县。 可惜好景不长,十余年前,濮族十分惋惜地告知益州,盐井日渐枯竭,至如今只够自给自足。 井枯竭,盐没了,老天爷不赏饭,有什么办法?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益州盐铁资源十分丰富,少了也没多惋惜的。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激不起啥浪花。 魏景挑唇:“也是恰巧,屈县尉至平陶上任没几年,这盐井就枯竭了。” 是呀,且这枯竭的时间点,还在屈县尉彻底掌控权柄的当年。 真这么巧吗? 魏景以为不然,更有可能的是,这屈承和二族达成协议,官盐转私,谋取暴利。 果然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买卖。 不过,就没有利益受损者吗? 当然有的,那就是之前的取得官盐盐引,通俗讲就是食盐运销许可凭证的那批商家。 魏景居高临下,淡淡道:“据宗卷所载,当年官盐盐引,过半数为平陶庄家所得。” “你!” 低沉的男声冷淡,不高,落在庄延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轰轰作响,他禁不住倒退了一大步:“你,你!” 他一句话都说不全。 魏景仅凭宗卷上寥寥数句平淡记叙,竟将实情还原得与真相全无二样,也将他和屈家的根本矛盾生生剥开,任凭庄延平日镇定,也不禁露出惊色。 屈家确实和二族私下达成协议,将官盐转私。然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庄家人如何能毫无芥蒂接受? 为了堵住诸世家的嘴,更为了将大伙儿都拖下水,这私盐利润是拿了一部分平均分配的。但屈家贪婪,这分配而来的钱财,只旧日十之一二。 官盐私售,此乃灭族大罪,从前光明正大的钱财不能挣,反而得拿这些烫手的银子。 庄家恨不得将银子砸回屈承脸上。 只是他们不能,彼时屈家势大,又设下圈套拿了庄家把柄,庄延父亲性情偏软,于是就这么隐忍下来了。 一忍就十余年,至今庄父已去世,庄延继任家主之位。 如今被魏景一朝喝破,庄延手足冰凉,他心念急转,“噗通”一声重重跪下。 “延愿为杨公效犬马之劳!” 是个聪明人。 魏景挑眉,须臾露出微笑,上前将庄延扶起,道:“汝将功补过,事成之后,私盐之事既往不咎。若官盐重开,则一如旧年。” “谢大人!” 峰回路转,情绪就像激流瀑布般剧烈起伏,庄延大喜过望,重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延当竭尽全力,为县尊分忧。” 恩威并施,魏景深谙御下之道,叫起庄延,他于案前落座:“将私盐详情告知于我,事无巨细。” …… “濮族有盐井,出盐颇丰,经平陶往外贩售。本县得此官盐,历来富足。然可惜,自十二年前县尊任上重病,屈县尉掌住权柄后,这官盐就……” 要说庄延,他性情与父亲截然不同,对屈家深怀怨恨已多年,只他为人圆滑,每每将诸事打理得十分妥帖。 现在他被步步紧逼,一咬牙豁了出去,将各种详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当年县令重病拖延却久,让屈承有了握住权柄的机会。后县令病逝,新上任的县令却懦弱,夺不回权还受其掌控。这新县令也利索,干脆不理事,只收孝敬银子花天酒地。 自此,屈家牢牢握住了平陶,成为一霸。屈承为人贪婪,很快就将主意打到了官盐上头了。 濮族能赚得更多,自然乐意,双方一拍即合,只苦了从前依仗官盐生存的盐商平民。 寻常挑夫小贩,不知真相只以为盐井真枯竭了,另谋生路去了。只余庄家这样的大盐商,被人断了财路不说,还被生生拖进贩售私盐的沼泽中。 “庄氏经营官盐已有数代,我父亲自责丢了祖上产业,郁郁寡欢,于数年前病逝!” 说到最后,庄延语气中流露出深深的怨恨。 魏景听罢,只问了一句:“这屈承,在州郡中有何靠山?” 庄延眼前一亮。 魏景真真一语切中要害。 将官盐转私,哪怕规模不算大,也不是一个小小县尉能罩得周全的。不慎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就是一族倾覆的大祸。 屈承干了十来年,风平浪静,安安稳稳,那自然是打通了关系,上头有人照应着的。 “屈家与本郡郡守董度过从甚密,而董度,乃益州牧何允何使君之四夫人表亲,四夫人诞何三公子,年已及冠。” 如今的大楚,行政区划分三级,县之上有郡,郡之上有州,州牧为一州之长。如今的益州牧何允,膝下数子已长成。 长成了,自然开始争权夺利了,这董度,就是四夫人的亲眷,何三公子的党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