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前方,渐渐停了脚步。 万盏灯笼延绵不断,绚丽斑斓的光点漂浮在夜空之中,蓄成光的海洋。 光影憧憧,夜风袅袅。 飞鸟和繁花在灯上相遇,相聚,相依,相离。 万花相连,让冷冽的空气也带上了花香。 粉团花红的少女坐在青石台上,头顶便是一盏盛开的牡丹花灯。她手执一只狼毫,寥寥数笔,便在一盏白灯笼上变出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每画完一盏灯笼,身边内侍就接去一盏,灯笼连成的山脉也会又长一点。夜风吹拂着她如瀑的长发,飘逸的大袖飞舞若蝶,更显她纤弱梦幻,似乎一个眨眼,少女就会于夜色中消散。 少年不知不觉,走到她的身前。 她头也不抬,狼毫在灯笼上点出一只幼兽的眼睛。 幼兽的吻部尖长,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一双尖尖的耳朵又挺又直,像野狼,尾巴却又向上卷曲,像家犬。 似狼,非狼。 似犬,非犬。 这只狼非狼犬非犬的东西,定定地和他对视,就像铜镜中的投影。 “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她轻声开口:“你猜是什么赌?” “……” “在我画完第一百盏灯笼前,你能否走回我面前。” “……” “这刚好是第九十九盏。”她提起灯笼,交给身后的醴泉。 宽大的粉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段凝白皓腕,几乎被灯芒耀透,如雪苍白,如水无骨。 醴泉接过这盏灯笼,没有将它挂入灯山,而是挂在了停在路旁的马车头上。 “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便自己回宫,权当做了一场自作多情的梦。” 她放下狼毫,抬眼看向少年。 夜空晦暗,少女眼中却有星光万丈。 “如果你回来了,我便还是你的阿姊……阿姊对你的承诺,就依然作数。” “……” “你记得阿姊对你说过什么吗?” “……” “阿姊说过要与你同甘共苦。” 温柔夜色中,少女望着他笑了。 她的微笑带着一丝苦涩。 “这次上元灯会,阿姊带你出宫,不止是为了看灯。” “阿姊知道你想离开,阿姊也很想陪你看大千世界……可是阿姊没有翅膀,飞不出这红墙绿瓦,竭尽全力,也只能将你一人送出牢笼之外。” 她轻声说: “渊儿……今夜之后的灯,阿姊没法陪你了。” 她起身离开,走向对面的另一辆马车,结绿在车旁等候,乌宝抱起地上的纸墨,追着而去。 醴泉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少年紧握的糖葫芦上一扫而过,沉声道: “少爷,请上马车,小的带您出城。” 直到醴泉催促第二声,他才转身上了马车。 那盏狼非狼犬非犬的花灯,就在车头摇曳,墨黑的眼睛嘲讽地看着他。 马车里,衣物和盘缠一应俱全,就像她说的一样,放他出城,是早有的计划。 他想不明白。 她费尽心力让他成为皇子,却又轻易放他离开,自相矛盾的行为就像她于灯火阑珊中的身影,让人如坠迷雾,如梦似幻。 直到糖果子磕上矮桌,他才发现手中依然攥着近乎完整的糖串。 这红彤彤的果子,酸得崩牙,她却说是“糖葫芦”。 ……女骗子。 少年把酸葫芦扔在矮桌上,随手打开了桌上的木盒。 他原以为里面是衣物,没想到却是几十个惟妙惟肖的彩色泥人。 驾车的醴泉听到开箱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说: “……公主说你爱听《三国演义》,这是她亲自选的泥人。说是……做个纪念。”他顿了顿,说:“出城后,会有专人接你。公主给你准备的盘缠,够你一生天高海阔,生活无忧。” ……那她呢? “可是阿姊没有翅膀,飞不出这红墙绿瓦,竭尽全力,也只能将你一人送出牢笼之外。” ……女骗子。 马车突然一轻,少年跳下马车,在地上翻了几滚。 醴泉急忙勒马,马嘶声响彻夜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