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一秒,他又紧紧地抿了回去。 “你不想开口,那便不开。”秦秾华收起失望的心情,笑道。 “……” 少年犹豫着,尝试着,刚刚艰难地张开两片嘴唇,她忽然把糖葫芦塞了过来。 她匆匆一笑,说:“……你等我一会。” 他来不及反应,奔流的人群已经分开了彼此。 他看着少女加快步伐,走到对面灯笼照不到的阴暗小巷,笑着蹲在几个衣衫褴褛的几个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中个头最小的只有六七岁大,分不出是男是女,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捧着半个灰不溜秋的馒头,正以啃牛皮筋的架势,努力地啃着冷馒头。 在哈气成雾的冬夜,少女毫不犹豫地解开温暖的斗篷,披上女娃肩膀。 女娃吓得馒头都掉了,而她身旁的乞丐少年情绪激动地说话,似乎是在强烈推拒。 少女揭起遮面的白纱,对他们轻声说了什么。 金鱼灯塔突然点亮,欢呼声中,洒满金子光辉的小巷焕然一新,穿着粉团花红襦裙的少女和一张张孩童的面颊,像是从眨眼那一刹的黑暗里,诞生出的圣洁无瑕的新世界。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忘记自己上一秒想说什么,也忘了自己下一秒要做什么。 摩肩擦踵的人群来去匆匆,无人注意到狭窄的巷角,有一位少女伸出如雪的纤手,笑着擦去女童唇边的馒头屑。 她轻扬的唇角,如春日飞花,如夏夜弯月,如这街道上的万盏明灯,如他竭尽全力所能想象的,世间所有温柔。 戏台方向,锣鼓倏地一敲,围观的人群中嘘声一片,惋惜不绝于耳: “汉献帝若生对时代便是明主,只可惜,遇到了曹操!” “天下人都说曹操是枭雄,老夫却说他是乱臣贼子!不讲忠义,再是雄才大略又如何?一样是乱臣贼子!” “你这老头不讲道理……要不是遇到曹操,汉献帝哪有可能活到寿终正寝?古往今来,除了汉献帝,还有哪个傀儡皇帝能得善终?光容人之心这一点,俺就钦佩曹操!” “做傀儡皇帝,不怕你蠢,就怕你聪明!你聪明了,要权臣何用?!” “献帝那般的皇帝易有,曹操这般的权臣却难得啰……” “唱戏的!下一场戏来点高兴的,有没有皆大欢喜的?” “本公子加钱,让后台那娘子唱一曲《西厢记》……” 锣鼓声又一次响了起来,灯火辉煌的街道已经走了好几批人,可是这一刻的金鱼灯下,和一炷香前的金鱼灯下,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世间一粒尘埃,他们也是。 唯有她,不是。 如果她对他好,只因为他是那个让她可以逐鹿天下的倒霉蛋,那么她对路边的小乞儿好,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明白。 世间,有太多的不明白。 他不必,样样都明白。 温暖的华灯映入少年沉沉眼眸,如雪水冲过晶石,留一抹冰冷光泽。 他转过身,趁无人注意,悄然无息地消失于人海。 繁华喧嚣的街道没了少年,就像海水里少了一滴水珠,这一刻和上一刻,同样没有区别。 “……你们说的事我记下了,日后有消息叫醴泉通报即可。天气严寒,切勿这般了。” 伪装成小乞儿的义庄孤儿纷纷点头。 秦秾华望向金鱼灯下,唇畔微笑僵住。 人来人往,少年已不见踪影。 …… 无灯,无光,夜色深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稀薄的月色蒙在朱红色巨门,少年孤身一人立于街角,同深檐洒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一动不动,兽一般的目光接连扫荡着城门和城墙上的毓光门守卫。 他只知沿着大街即可来到城门,却不知随意选的一条大路便通往“天子之门”。 若非帝王出行,毓光门轻易不开。 守备薄弱又如何,数十米高的城门对他来说已是天险。 他逃不了,至少现在还逃不了。 鞋底擦过地面砂石,簌簌作响,少年踩下台阶,拖着脚步往来时的路走。 转过紫薇大街的转角,灯会的喧嚣又一次近在耳畔,少年望着灯火通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