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慈不孝的声音顿时如井喷般爆发出来了。 瞧瞧,就连九泉之下的高祖皇帝都受不了了,直接以把铁碑拖到黄泉里示警,警告孙子莫要再逼死他儿子们了。 就连秦王那等丧心病狂的渣儿子,高祖皇帝都舍不得杀掉,现在好了,老朱家好容易出一个文体两开花的大明好藩王,被孙子给逼得全家自焚。 湘王藩地百姓自发提着祭品去烧成灰烬的昔日湘王府拜祭,朝中也开始有大臣为湘王鸣不平——不敢直说建文帝不慈不孝,而是指责负责削藩的曹国公李景隆罗织罪名,逼死藩王。 毕竟,要为君者讳嘛,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倒霉的庆成郡主。 大朝会的时候,曹国公李景隆成了众矢之的,差点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不过李景隆也清楚,自己就是给建文帝背黑锅的,否则皇上要他有何用?骂的越惨,他就越能得到建文帝的信任。 所以李景隆最近修炼出了唾面自干的本事,偶尔回一句,“私印宝钞,证据确凿,我带兵去要他认罪伏法,并没有要逼他自尽,是他自己烧自己。” 群臣:“你为何不救,袖手旁观?” 李景隆:“当时火势甚大,谁进去都是烧死,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士兵冲进火场送死?你行你上啊,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建文帝静静的看着李景隆舌战群臣,末了,说道:“不认罪伏法,听朝廷安排,押解回京受审,陷朕于不义,是为不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好好珍惜身体,却做出自焚这种不孝的行为,是为不孝,十二皇叔朱柏不忠不孝,虽自焚也不能洗脱他的罪名,赐他谥号为戾,以儆效尤。” 饶是群臣见识多广,此刻也不禁呆了:什么情况?民间沸反盈天、朝堂争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安抚一下,好好安葬湘王一家子吗?怎么反过来还要打一个死人的脸,给人家一个“戾”的贬义谥号? 杀人不过头点地,建文帝杀了人还要在人家脸上踩一脚,实在太狠了。 其实高祖皇帝下手也狠,但是高祖是一代雄主,朝纲独揽,起码在军事和政令上没有出大的差错,可谓是千古一帝,自有狂的资本。 可是建文帝作为守成之君,对自己的血亲都如此无情,实在令人齿寒。 建文帝也没有办法,如今这个局面,只能将错就错,一条路走到黑,道歉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他是君,皇叔们是臣,戾王用自焚这种过激的方式反抗君命,还博得人们同情,倘若不用这种雷霆的方式强压下去,刚刚有些成效的削藩就要受挫了。 不行,既然要削藩,就一鼓作气,一削到底,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朕停止削藩的步伐。 至于民怨,民怨算什么呢?百姓还是关心自己的一日三餐,时间一长,就淡忘了,熬过这一阵子就好。 湘王成了戾王,消息传出的半个月后,自发去湘王府遗址祭拜的百姓发现,烧成一片废墟的地上多出一个铁碑,上面写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正是宫里地陷消失的皇帝亲笔御题的铁碑。 百姓对着铁碑跪拜,大呼:“高祖皇帝显灵了!高皇帝显灵啊!吾王冤枉,感天动地,天降神迹,朝中逆臣当道,蒙蔽君王,进谗言,导致贤王蒙冤受屈,被逼自焚。” 消息传到京城,建文帝召见胡善围,“胡尚宫,朕派去荆州的太监说,铁碑和沉入地基的那个一模一样,你确定那块铁碑沉进去了?” 建文帝有些后怕,如果有人故意为之,从后宫里抬出去一个几百斤的铁碑,神不知鬼不觉,这些运送铁碑之人,就有可能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谋朝篡位! 胡善围等这一天很久了。 因事关机密,书房没有其他人,胡善围整了整衣裙,跪下请罪,“皇上,微臣有罪。” 建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胡善围,“是你……你把铁碑弄出去的。” 胡善围干净利落的承认:“是,但又不是,铁碑已经沉了,湘王府废墟上的那个假的,故意做旧。” 建文帝深吸一口气,问:“何人指使?” 胡善围说道:“微臣……不敢说。” 虽说不敢说,但是胡善围抬头,并不逃避建文帝审视的目光: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建文帝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藩王,但是从胡善围奇怪的、带着怜悯之色的眼神来看,他很快改变了主意。如果是藩王,胡善围肯定不会如此淡定。 胡善围鼓励他继续向下深想,因为自己一步步推理出来的结果,远远比别人的直接告诉答案要可信。 建文帝脑子闪出第二个念头,但过于禁忌,他本能的自我排除掉,可是胡善围却朝着他微微颔首,眼神充满了悲悯。 第二个念头重新回到脑中,生根,疯长。 建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嘶哑,“……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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