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漏。曹尚宫劝胡善围,“皇命不可违,你速速后宫,配合刑部调查范尚宫之死,范尚宫一生都在宫廷,和外头的人没有什么恩怨,这飞来横祸肯定和宫廷有关。你放心,我会在外头和刑部的人一起查,两头发力,我就不信找不到真凶。” 胡善围当然晓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她真的不想入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有家庭,她如何舍得才五个月大的女儿? 可是她若不堆起银山,大张旗鼓的在长江里捞人,又如何快速吸引得大明各路水性好的人几乎将长江筛了一遍?找到沉船被凿穿、房门被锁的铁证? 如果放任不管,范尚宫的尸身会化为白骨,永远尘封在沉船里了…… 如今,直接抗旨是不成了,只能先回宫,揪出杀范尚宫的凶手再找机会辞官走人。 胡善围看着埋在冰块里的范尚宫,说道:“我要等刑部的人过来,验尸、勘验江底沉船、将故意杀人的证据写入卷宗、确认范尚宫是死于他杀才会跟你们回宫。” 太监有些着急了,“可是皇上皇后还等着胡尚宫——” “我不会抗旨的。”胡善围打断道:“我来瓜州,又不是为了回宫,是为了范尚宫的死讯而来,她的后事处理不好,我如何安心回宫?” 胡善围不肯走,僵持约半个时辰,刑部尚书暴昭风尘仆仆赶到瓜州。暴大人年轻时恰好高祖皇帝暂停了科举,因才华选入国子监当监生,曾经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清廉如水,铁骨铮铮,不少贪官污吏被他弹劾参倒,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皆有威望,因为“暴”和“包”发音一样,所以有着包大人的诨名,可见他名声极好。 洪武三十年暴昭调到刑部为右侍郎,洪武三十一年,高祖皇帝自知大限已到,将他提拔为刑部尚书,是建文朝顾命大臣之一。 一见暴尚书,众人都放下心,认为以暴尚书的名声和品行,必定能查清真相。暴尚书是带着仵作和刑部的捕快来的,一来就验尸,填尸格,还乘着最后一线天光,派身前体壮捕快跟着水鬼下潜,去看江堤竖起的沉船。 捕快浮上来了,证实水鬼们的说法,“暴大人,船底漏洞断口整齐,的确是锐器劈砍所致,初步判断是蓄意谋杀。” 胡善围说道:“暴大人,船上有五十几人,只有范尚宫的房间是被人从外头反锁,可见范尚宫是凶手的唯一目标。凶手为了毁尸灭迹,不惜制造江难,让十余名无辜百姓枉死江中,真是丧心病狂、泯灭人性。” 暴昭从小御史干到刑部尚书,掌大明刑狱,可谓是见识多广,他看着尚有水草痕迹的铜锁,沉吟道:“涉及谋杀,通常是为情、为财或者为官为权,范尚宫一直在宫廷,且年岁已高,情杀可以排除。这种十几条人命的大案,恐怕是官场倾轧,为财为权所致,凶手定有大背景。不过,本官以毕生名誉为保证,必定查清真相,让江中亡魂安息。” “包大人”是个出了名的清官,连官靴上打着深色的补丁,胡善围见暴昭以最爱惜的名誉发誓,顿时放下心来,在大明,没有比暴昭更可靠的官了。 胡善围对着暴昭深深一拜,“我信暴大人,望暴大人早日查清真相,让亡魂安息。” 短暂相聚,又要告别,胡善围对曹尚宫和崔尚仪说道:“那些银子给水鬼们的赏银还有料理范尚宫的丧事,还有剩余,就留给两位前辈养老之用,你们多雇些看门护院的家丁,出行也邀请保镖保护,注意安全。” 曹尚宫说道:“你自放心的进宫,把范尚宫的事情查清楚,其他的交给我们来料理。养老的银子我们有的是,太过铺张了反而容易招贼。我们打算把剩下的银子专门用来做善事,用来捕捞安葬长江的无主尸体,入土为安,算是为范尚宫行善积德,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当个富贵闲人。莫要似这辈子辛辛苦苦像个老黄牛似的为皇家效命一声,却落得如此下场。” 兔死狐悲,三个“身经百战”的女官眼睛都有些湿润。 太监又在催促,胡善围遂连夜告别曹尚宫和崔尚仪,拿着那本《范德机诗集》回宫。 回京还是走水路,由于范尚宫之死,一路上岸边有禁军骑兵、江上还有南京水师的舰船护送,保护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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