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她走在东六宫的长街上,途经那座“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铁碑,铁碑早已不复当初进宫时的光鲜,已经爬满了锈迹,就像乾清宫里那个步入衰老的帝王。 他内心强大到无可战胜,任何背叛和伤痛都无法击溃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像一个精明的棋手,操纵着所有人的人生。 可是,在时间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看着生锈的铁碑,胡善围目光一冷:熬吧!看谁能熬过谁…… 与此同时,东长街高大宫墙的另一边,正是封闭了十二年,重新迎来新主人的延禧宫。 上一个女主人是冠宠六宫的胡贵妃,因父亲“胡美乱宫”案爆发,灭了三族,在生南康公主的时候难产而亡,延禧宫就一直空着。 端敬贵妃死后,皇上命人重新修缮延禧宫,当时宫人都以为这座宫殿要安置几个备受宠幸的高丽贡女,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宫殿的主人会是当了十五年尚仪的崔淑妃。 也就是说,端敬贵妃郭氏刚死,洪武帝就已经定了下一个接替郭氏执掌后宫大权的完美人选。 崔尚仪,效力多年的手下,他的眼睛和耳朵,熟悉宫廷,也了解前朝,在后宫素有威仪,能够服众,从五品女官到淑妃,不过是换一件官服和头衔,做第二份工而已。 并且,崔氏四十二岁了,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一切以洪武帝的利益为重。 用五百年后的招聘启示来说,就是有相关的工作经验,无需任何上岗培训和适应期,直接能够上手,不孕不育,保证不请产假耽误工作,爱岗敬业,以公司为家,对老板有极高的忠诚度。 想当年端敬贵妃郭氏初掌后宫,四处碰壁,不得已把胡善围请出山当军师,几经波折,方站稳脚跟,现在的崔淑妃一秒钟从女官切换到嫔妃模式,不费劲。 崔氏受宠封妃,绝对不是洪武帝放纵情欲,一时兴起把自己的老部下拖上龙床,而是经过慎重考虑,权衡利弊的结果。 洪武帝要是放到五百年后,绝对是个金牌猎头,善于把最合适的人才放在最契合的岗位。 崔氏搬家,喜迁新居,她一手提拔的沈琼莲写了一幅字送给她,作为乔迁的礼物。 崔淑妃展开裱好的图轴,“慎独?” “是的。”沈琼莲说道:“《大学》有云,‘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意思是说,我们其实无法真正欺骗自己,闻到臭的就是臭的,喜欢的就是喜欢的,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淑妃娘娘,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沈琼莲进宫时才十三岁,一团孩子气,崔淑妃用抽签的方法抽到了这个天才少女,如获珍宝,悉心培养照顾,名分上上下级关系,其实和母女差不多。 沈琼莲持才傲物,有些冷情冷性,对别人的照顾和欣赏早就习以为常,觉得都是应该的,纵使如此,崔淑妃这十二年来的相伴,还是打动了沈琼莲,她从不多管闲事,对别人的事情毫无好奇心,包括胡善围在兖州对鲁荒王之死的调查,她也没有兴趣追问。 但崔淑妃自是与“别人”不同的,故沈琼莲难得对崔淑妃的骤变有了好奇心,她想知道为什么。 崔淑妃亲手将沈琼莲的字挂在墙上,烛光下,她的手腕、颈部、胸膛、腰际、长腿、脚踝还有足弓形成优美婉转的弧线,就像春风里随风摇摆的柳枝。 “我和其他女官不一样,曹尚宫出身书香门第,范宫正就更厉害了,元朝四大诗人范梈的亲孙女,有名望,有才华,离了这宫廷,她们照样能过的很好,但是我不一样……” 崔淑妃挂好了图轴,退后几步,打量着是否工整,“我是个落魄家族的孤女,族人夺了我家的产业,还把我卖给富商做小,那富商见我长得好看,还认得几个字,略通诗文,觉得奇货可居,就把我当做贿赂送给官员。好景不长,官员因贪腐案满门抄斩,妇女和孩子罚没成了官奴,我因生的好,被选入了当时的吴王府,当洗脚丫鬟。” 命运多舛,红颜薄命,崔淑妃只是轻描淡写,好像说着别人的身世,她走近图轴,往左边抬高了一分,这才挂正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