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名士兵上前,把封大伦踢翻在地狠狠抽打,还在柴房里找来一根柴条塞进他嘴里,不让他发出声音。 痛苦的呻吟声很快低沉下去,封大伦满脸血污地匍匐在地上,蜷缩得像一只虾。这位虞部主事抬起一只手,像是在向谁呼救,可很快又软软垂下。 陈玄礼对此毫不同情。昨晚那一场大灾劫,朝廷需要一个可以公开处刑的对象,张小敬不行,那么就这个封大伦好了。眼下证据已经足够,虽然其中还有一些疑点,但没有深究的必要。 元载带着微笑,看着封大伦挣扎,像是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波斯金器——果然运气仍旧站在他这一边啊。从此整个长安都会知道,在拯救了天子的孤胆英雄被陷害时,有一位正直的小官仗义执言,并最终帮英雄洗清冤屈,伸张了正义。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群里,檀棋头戴斗笠,表情如释重负,眼神里却带着一股深深的惧意。 其实他们早就赶到移香阁附近了,檀棋一看张小敬、闻染、岑参三人被围,急忙叫元载过去解释。可元载却阻住了她,说时机未到,让她稍等。一直到张小敬即将被射杀,望楼传来急报,元载这才走过去,施展如簧之舌,挽回了整个局面。 檀棋原来不明白,为何元载说时机未到,这时突然想通了。 他在等,在等天子无恙的消息。 元载那么痛恨张小敬,却能欣然转变立场前来帮助,纯粹是因为此举能赢得天子信赖,获得天大好处——若天子出了什么事,这么做便毫无意义,反而有害。 所以他一直等待的时机,就是天子的下落。天子生,元载便是张小敬的救星;天子死,元载就是张小敬的刽子手。 这个元载,居然能轻松自如地在截然相反的两个立场之间来回变化,毫无滞涩。檀棋一想到如果消息晚传来一个弹指,这个最大的友军便会在瞬间变成最危险的敌人,就浑身发凉——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头逐利猛兽啊。 “人性从来都是趋利避害,可以背叛忠义仁德,但绝不会背叛利益。所以只要这事于我有利,姑娘你就不必担心我会背叛。”元载在龙池旁说的话,再次回荡在檀棋脑海里。 这时龙武军的队伍发生了一些骚动,檀棋急忙收起思绪,抬起头来,看到张小敬居然动了。 刚才元载词锋滔滔时,张小敬一直站在原地,保持着出奇的沉默。一直到封大伦被擒,他才似从梦中醒来一般,先是环顾四周,然后迈开脚步,蹒跚着朝外面走去。 龙武军士兵没有阻拦,他们沉默地分开一条通道,肃立在两旁。 张小敬的嫌疑已经洗清,此前的事迹自然也得到了证实。旁人不需要多大的想象力,就能猜到他所承受的危险和牺牲。朝廷什么态度不知道,但在这些士兵的眼中,这是一位令人敬畏的英雄。 他浑身沾满了被封大伦戳出的鲜血,那些瑰色斑斓,勾勒出了身体上的其他伤痕:有些来自西市的爆炸,有些来自灯楼的烧灼,有些是突厥狼卫的拷打,有些是与蚍蜉格斗的痕迹。它们层层叠叠,交错在这一具身躯之上,记录着过去十二个时辰之内的惊心动魄。 他虚弱不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唯有那一只独眼,依然灼灼。 “呼号!”不知是谁在队伍里高喊了一句。唰的一声,两侧士兵同时举起右拳,齐齐叩击在左肩上。陈玄礼和永王表情有些复杂,但对这个近乎僭越的行为都保持着沉默。 檀棋注视着这番情景,不由得泪流满面。可她很快发现不太对劲,张小敬不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而是朝着自己径直走来。这个登徒子居然认出来藏在人群中的自己?檀棋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呆立原地手足无措。 他要干什么?我要怎么办?他会说些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无数思绪瞬间充满了檀棋的脑子,聪慧如她,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才好。 这时张小敬走到檀棋面前,伸出双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双肩,让她几乎动弹不得。檀棋在这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 “登徒……”檀棋窘迫地轻轻叫了一声,可立刻被粗暴地打断。 “李司丞,李司丞在哪里?”张小敬嘶声干哑。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