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憨厚的声音传入耳朵:“这,这不是张帅吗?” 这声音听起来略耳熟,张小敬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狮鼻厚唇的忠厚面孔。他有点想起来了,这是阿罗约,是个在东市养骆驼的林邑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培养出最优良的“风脚野驼”。阿罗约曾经被一个小吏欺负,硬被说辛苦养的骆驼是偷的,最后还是张小敬主持公道,这才使他保住心血。 阿罗约发现居然是恩公,露出欣喜表情:“真的是张帅!”他俯身把手按在张小敬的胸膛,发力按摩。那一双粗糙的大手格外有力,张小敬张开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水,身子总算有了点知觉。 周围几个脑袋凑过来,也纷纷辨出他的身份,响起一片“张帅”“张阎罗”“张小敬”的呼声。这些人张小敬也记得,都是万年县的居民,或多或少都与他打过交道。 他想提醒这些人,抬头朝城墙上看看。那里悬着一个藤筐,里面装着昏倒的太真,附近还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当今天子。可是张小敬张了张嘴,发现声带完全发不出声音。 大概是落水时受到了刺激,一时麻痹,可能得缓上一阵才能恢复。 阿罗约见张小敬有了反应,大为高兴。他想到旁边还躺着一位,应该是张小敬的朋友吧,便走过去也按摩了一阵。这时他的同伴忽然说:“你听见鼓声了没?” 阿罗约一愣,停步静听,果然有最熟悉不过的街鼓在城内响起,不禁有些奇怪:“这都快日出了,敲哪门子街鼓?” “哎呀,你再听!”同伴急了。 阿罗约再听,发现还有另外一种鼓声从南北两个方向传过来。这鼓声尖亢急促,与街鼓的悠长风格迥异。他脸色变了,这是城楼闭门鼓,意味着北边春名门和南边延兴门的城门即将关闭。 按例,上元节时,坊门与城门都通宵不闭。所以他们这些人才会先在城里逛一晚上灯会,快近辰时才出城在护城河放水灯。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快天亮了,反倒要封闭城门?难道跟之前兴庆宫前那场爆炸有关? 阿罗约他们没去兴庆宫前看热闹,不清楚那边出的事有多大。不过他们知道,城楼守军的闭门鼓有多么严厉。如果鼓绝之前没进城的话,就别想再进去了。他们什么吃的和铜钱都没带,关在城外可会很麻烦。 “赶紧走吧!”同伴一扯他的袖子,催促道。 “可是张帅他们,总不能放任不管哪……”阿罗约语气犹豫。他看了眼远方的鱼肚白,又看了眼延兴门城楼上的灯笼,一咬牙,“你们走吧!我留下。” “啊?” “反正城门又不会一直不开,大不了我在外头待一天。张帅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阿罗约下了决心,又叮嘱了一句,“你们记得帮我喂骆驼啊。”同伴们答应了一声,纷纷朝着城门跑去。 阿罗约体格健壮,轻而易举就把张小敬扛起来,朝外走去。在距城墙两百步开外的官道旁边,有一座小小的祖道庙,长安人践行送别时,总会来此拜上一拜。阿罗约把张小敬搁在庙里,身下垫个蒲席,然后出去把萧规也扛过来,两人肩并肩躺在一起。 之前为了放水灯,这伙人在岸边留存了火种。阿罗约把火种取来,用庙里的破瓮烧了点热水,给两人灌下。过不多时,这两个人都悠悠恢复神志。阿罗约颇为高兴,说我出去弄点吃的,然后拿着竹竿出去了,庙里只剩下张小敬和萧规两人。 张小敬缓缓侧过头去,发现萧规受的伤比他要重得多,胸口塌陷下去很大一块,嘴角泛着血沫。显然在落水时,他先俯面着地,替张小敬挡掉了大部分冲击。 看到这种状况,张小敬知道他基本上是没救了。一股强烈的悲痛如闪电一样,劈入张小敬石头般僵硬的身体。上一次他有类似体验,还是听到闻无忌去世。 这时萧规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这三个字里蕴含着无数疑问和愤怒。 张小敬张了张嘴,仍旧无法发出声音。 “为什么偏偏是你,要背叛我?”萧规似乎变得激动起来,嘴角的血沫又多了一些。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丝毫不顾及胸口伤势,边说边咳,“不对!咳咳……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帮我,对不对?” 张小敬无言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你为了骗到我的信任,居然真对李泌下了杀手。张大头啊张大头,该说你够狠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