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灼手腕的痛楚,让绳子烧透,然后用力挣了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终于把它扯断。 可他没时间庆幸,立刻踩着尚未燃烧的倾斜地板,朝前跑去,双肘护住脸部穿过数道火墙,冲到一处熊熊燃烧的窗口前,奋力向外一跳。燃烧的窗格十分脆弱,被张小敬硬生生撞碎而出。他甫一落地,先打了几个滚,把自己身上的火压灭。 在下一瞬间,阁楼的主体结构轰然倒塌,火点四溅,小阁彻底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柴堆。 张小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眉毛头发焦掉了不少,两个手腕都被烧伤,腰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伤,那是跃出窗子时被边框的竹刺划的。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张小敬以为还有敌人,他勉强抬起脖子看了一眼,肩膀不由得一松。 冲入后院的,是大批身着褐甲的旅贲军士兵,居然是靖安司的人马赶到了。旅贲军一看火势如此猛烈,不待长官下令,自发地分散开来,开始在筑心阁周围清出一条隔火带,避免蔓延。 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到张小敬的身前,把他搀扶起来,口称恕罪来迟,不过没多少热情在里头。张小敬定睛一看,是崔器。他顾不得关心自己状况,急切地抓住崔器的胳膊:“你们进府时,看到别的人没有?” 崔器对这位张先生并不怎么信服,只是抬了抬下巴:“就看见几个熊火帮的闲汉!” “熊火帮?”张小敬一听这名字,独眼里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 崔器闪开身子,张小敬看到在院廊里,好几个侥幸逃生的浮浪少年正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被几把钢刀监视着。他们大概是刚逃出去,正撞见旅贲军。 张小敬喝道:“快!快敲九关鼓!狼卫刚离开不久,就在附近!” 崔器一听“狼卫”二字,眼中凶光大绽,立刻对身边的副手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命令。 靖安司有一套层次分明的示警体系。望楼上九关鼓一响,不仅本坊的坊门要关闭,周围八坊同样都要关门封闭,同时在这九坊之间的十六个街口,都要设置拒马与横杆。 从熊火帮闯入宅邸再到旅贲军赶到,前后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狼卫撤离时还拖着一个闻染,行进速度不会很快。九关鼓一响,一个大网会牢牢封锁住九坊之地,让他们无从遁形——如果有必要,其他坊也会敲响九关鼓,一圈一圈封锁开来。 崔器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下令修政坊敲响九关鼓,同时还派遣了四队旅贲骑兵,向四个方向搜索前进。布置完这些事后,崔器才蹲下来,吩咐左右拿些伤药和布条来,给张小敬包扎。 “你怎么会来这里?”张小敬问崔器。 姚汝能从崔器旁边闪出,手里捧着伤药,一脸愧疚:“我见您久入未出,就跑去望楼,通知崔将军前来救援——很抱歉,我没敢进去救您……” 他的愧疚是真心实意的。不久之前,他还义正词严地质疑张小敬的动机,甚至还要动手杀人,结果现在张小敬孤身犯险差点丧命,自己反而裹足不前见死不救。在姚汝能心目中,自己简直是个懦弱的伪君子。 “你一个人进来于事无补,及时呼唤援军才对。你的判断很正确,不必妄自菲薄。”张小敬淡淡地评价道,同时抬起手腕,让他给自己敷药。 崔器皱着眉头问道:“张先生,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的疑问如山一样多,府邸里明明潜藏着突厥狼卫,怎么会有一群混混杀进来?两边为什么会开火?筑心阁又怎么会烧起来的? 张小敬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先是潜入阁楼,然后被突厥人用王忠嗣的女儿胁迫,身陷敌手,然后熊火帮就莫名其妙地打进来了……崔器打断了他的讲述,脸都绿了:“你是说,王节度的女儿在突厥人手里?”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张小敬刚要回答,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想法。 突厥人绑走的其实是闻染,但他若如实说出,接下来会怎样?靖安司追杀突厥人时,绝不会关心闻染的生死。 但他关心这个姑娘,非常关心。 整个长安城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救的话,张小敬一定会选闻染。 他在瞬间就有了决断。 张小敬缓缓抬起手,语气没有一丝波动:“没错,我亲眼看到她被突厥狼卫带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