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九见他真心抱憾,便宽慰了数句,心下却不以为然……自以为放下武器就能脱身,想得倒美,日本人在北边便不曾放过士兵,怎么可能转性。 说话间到了金陵中学附近,此处已属安全区范围。但并不安全,光天化日之下,三个日本兵正在追逐一个女学生。女学生人虽瘦小,行动却算敏捷,但哪里比得上成年男子的体力,眼看将被士兵围住。 汽车急刹,明芝被惯性带得向前一冲,徐仲九更一头碰在前窗玻璃上,撞了个眼冒金星。吴生来不及管他俩,跳下车奔向前方,连拖带拽拉着女学生跑回来。他一把把女学生推上车,急急忙忙上车,猛踩油门,不管三七二十一飞驰而逃。女学生虎口脱险,呆呆怔怔,好半天没有声响,及至车子兜了个圈绕到文理学院才放声痛哭。 这一哭,惹得吴生连连叹息。等送走这女学生,他才告诉徐仲九和明芝,前几日也是如此,路上遇到日本兵追杀中国男子,他和同车的另一牧师下车劝阻,却毫无用处,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当面杀了那几人。 “能救一个便救一个,跟畜牲讲不得道理。” 吴生此人心思极为灵巧。他带着徐仲九和明芝去见拍下录像的牧师,他们已经做好手脚,把胶卷缝在大衣内衬,到时只消把大衣穿在身上,不经细查决不会被发现。而沈凤书,却是被转移到了金陵大学的密室中。 “他的情况不太好。”吴生坦诚地说。 沈凤书被弹片击中,终日高烧,牧师冒险把他送到鼓楼医院,由医生威尔逊做了手术,但伤口拖得太久,加上缺少药物,沈凤书始终没有脱离危险期。如此一来,绝没可能把他运走。至于季初芝,此段日子在看护伤者,倒比沉浸在家人去世的悲伤来得好。 吴生只知道季初芝和沈凤书是表亲,却不知道眼前明芝乔装改扮的单薄青年也是季家之人。他摇头叹气,“轰炸,炮弹掀翻车子,活下来的只有她。小的妹妹送来时还有一口气,可惜没救过来。幸好季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女子,一直帮我们做事。”他又深深叹了口气,“什么都不够,没有粮食,没有药。” 徐仲九留意着明芝的反应,顾不上应和,吴生只当他俩已被南京城的惨状吓住,当下再不多言,领着他俩又去见沈凤书。 一行三人行行走走,到金陵大学的管理楼悄然进了密室。此处只有三四平方大小,仅够放一床一椅,无窗,照明靠一盏三瓦的白炽灯,沈凤书昏迷不醒,初芝还好,只是瘦得没有一点肉了。 初芝知道委员会的成员均是冒着风险收留沈凤书-一旦被日本人发现教导大队的参谋在此,后果不堪设想,可大恩不言谢,因此见到吴生来便起身迎接,却没把感谢的话挂在嘴头。吴生介绍两人身份,等她看清徐仲九的脸,当下一愣,再往后一看,虽然抹得面目模糊,却清清楚楚正是明芝。 “你们-”她喃喃道,突然有些疑心是在梦里。 徐仲九顶着半张青紫的脸,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客气,季小姐,我们为救你们而来。” *** 初芝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声音,低下头,落入视线的是沈凤书的脸。他为高烧所困,静静地躺在那,气若游丝。 “老南京”吴生身为委员会副总干事,每日事务不断,当下并不多言,把地方留给三人商量。回沪的车明早出发,在十个小时内他们要拿定主意。来之前,徐仲九和明芝想过不少变数,其中最稳妥的方案是带走沈凤书,明芝留下。等录像公布,英美人士多半要出面干涉,局势必定缓和,彼时明芝再带季家大小离开南京。 然而却没想到这边这么个情形,无论如何沈凤书是别想瞒过日本人眼睛的,至于初芝……顷刻间徐仲九已有决断:不是他们不救沈凤书,他留下说不定还有条生路,而初芝也是同样道理,回程并不太平,不如躲在这由洋人护着。 他环顾室内,靠墙摆着一捆铺盖,估计初芝晚上休息用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