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唯独不喜理事。徐仲九礼貌周到又懂事,新县长乐得自己搂钱,把公务统统交给徐仲九去处理。 除了公事,徐仲九这边又帮干爹收了三百亩上好的水稻田。田是季家出的,一进一出徐仲九落了些好处,和着明芝的钱他在租界悄悄置了处小房子,准备将来在那里安顿。 明芝当然不知道徐仲九的打算,要是知道也不会同意,她一点也不想在上海呆下去。 有钱她想跑得远远的,省得遇到不想见的人。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好汉,现在是明芝最穷的时候,她始终恢复得不太好。除了伤痛之外,纺织厂的工不容易做,车间里又吵又热,噪音让头脑发昏,热气么,蒸得人拼命出汗,一天下来全身的衣裳都湿透。大娘拿了明芝的一半收入,每顿把第一碗干的盛给她,但就算全吃掉也长不了两斤肉,更别说有时候根本累得什么都不想吃。 等过了夏天就会好,明芝对自己说。夏天是一年中最消耗精力的季节,到秋季天气转凉,睡眠、胃口都会变好,那时人也有力气了。 天热,两个孩子,宝生和福生成天野在外头,傍晚才回来。穷人家的孩子再小也有算计,他俩每天回来总不空手,多少有点东西。明芝怀疑当中有些是偷的,但她也知道穷得滴滴嗒嗒的时候还能坚持骨气的人是少数,而自己没资格跟孩子们讲道德。 这天宝生竟然拎了一整块肉回来。 宝生已经有十岁,很知道美丑之别,发自内心地把肉献给明芝。他自家的老娘收垃圾还没回来,明芝倒是早班,已经下了班在家。看两个孩子眼巴巴盯着她,她一时来了兴致,把肉细细洗干净切成小块,又给钱让宝生去买冰糖八角之类的调料,很有心思地煮了锅红烧肉。 宝生和福生嘴里含了一大块冰糖,鼓着腮帮子站在煤球炉旁盯着锅子,大力吸、慢慢呼,务必不能放过飘出来的每一丝香味。 明芝看着好笑,笑着、笑着突然想到幸亏肚子里的孩子没扎下根,否则该怎么办。要不是医生说流产,她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已经怀孕。但流掉也好,不然说不定再过十八年又是一个让人厌恶的徐仲九或是季明芝。她很有自知之明,无论她还是徐仲九都不适合有孩子,他俩是同样的偏激暴戾。 等到红烧肉可以吃的时候,明芝给宝生和福生先每人舀了一小碗,让他俩过个馋劲。至于她自己,笑眯眯坐着看他俩捧着碗吃得不抬头。 天热肉放不久,晚饭大娘母子三个吃得精光。 常年少见荤腥的肚子承受不了突然而来的口福,半夜明芝被外头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吵醒。怕热睡在露天的母子仨,跑马灯似的奔出去泻。 福生八岁,蹲在河边一边打瞌睡一边拉,睡眼惺松之际,脚一滑掉进河里。 宝生眼明手快想拉住他,却人小力弱没成功。他连裤子都来不及系,连忙跳到水里去捞弟弟。 好不容易把人顶上岸,福生在那呃呃地吐水。 宝生走过去,扬起巴掌恶狠狠给福生来了个左右开弓。 河面实在太恶心,连垃圾窝里长大的宝生也觉得很吃不消。他指着福生的鼻子凶声霸气地骂,“小王八蛋!” 裤子不知飘到哪去了,他光着下半身在那里教训弟弟。大娘看不下去,走过去,扬起巴掌恶狠狠给宝生来了个左右开弓,“小王八蛋!” 再破的裤子也是条裤子,再做不要钱的么。 打完孩子该睡觉还是睡觉,要拉的仍然去拉。 明芝胡乱打个盹,天擦亮的时候出门去上班。等下班回来才知道两个孩子不好了,他俩发着高烧,又吐又拉,肚子发涨,拉出来的都是脓血。大娘请医生来看过,是痢疾,煎了药给他们喝,却丝毫不见好转。再请医生,医生却不肯下方,说生死有命,不是人力可为。 一天下来两个孩子惊厥过多次,入夜时连话都说不出了,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昏迷。 大娘死马当活马医,给他俩喂大蒜水,但哪里有用。这边喂进去,嘴角汩汩地又流出来。 “送医院。”明芝说。 她知道没有钱,可怎么办呢,她不能看着两个活泼鲜跳的孩子去死。 总有办法的,她对自己说,先过了现在再说。 第五十八章 也有收穷人看病的地方,但以宝生和福生的情况,多半躺着进去躺着出来。不消明芝说,宝生娘也明白,她翻出所有值钱的东西,把孩子搬到平时装垃圾的车上。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到了租界的一家外国人医院。 宝生娘守着两个儿子,看明芝拉着德国医生讲洋文,最后居然说服了医生帮她们说情,请医院宽限缴费的期限。m.BOwucHinA.CoM